安明沒有再聽下去，悄然起身，離開了8號房。

當(dāng)時針指向十二點鐘時，舞客們陸續(xù)散去，吳四寶一行人才醉醺醺地離開了仙樂門。頂層的玻璃鋼塔上，服務(wù)生打出了他們的汽車牌號，很快，泊車的小弟便將汽車開到了門口。小衛(wèi)和一個年齡略長的特務(wù)扶著蘇有德上了車，向青海路開去。

闌珊的夜景向車窗后移動著，蘇有德看到自己的投影像戲中的丑角一樣，可笑地晃動著。

也許自己就是一個丑角，一個三姓家奴。第一次國共合作時入了共產(chǎn)黨；四一二被中統(tǒng)逮捕，貪生怕死下邊投了中統(tǒng)；后來日本人來了，眼見國民政府越打越弱，眼見便要亡國，就跑到了南京，投了汪精衛(wèi)，似乎世上不光彩的角色都被自己演盡了?？赡怯衷趺礃樱孔约哼€好好的活著，這就足夠了。而那些張口革命，閉口萬歲的同志和同事們，如今卻已在黃土中漸漸化為白骨。

這就是亂世啊，亂世的人，大都是得過且過，只能顧得了一時。

他嘆了口氣，手按著胃部，頭向后仰去。

“蘇處長，聽說你和丁主任一樣，原來也是中統(tǒng)的人？”小衛(wèi)一邊開車，一邊沒話找話。

蘇有德皺了皺眉，嗯了一聲。

“說起來，咱們七十六號里中統(tǒng)的兄弟真不少，不僅丁主任和李副主任是，就連老易也是。對吧，老易？”小衛(wèi)向一邊沉默不語的男子問道。

“噢，你也在中統(tǒng)工作過？不知是在哪位老板手下任職？”蘇有德精神一振，來了興趣。

“我在武漢行營偵緝處干過?！?/p>

“想不到你居然是楊慶山的手下……”蘇有德笑了。楊慶山官名楊震，是中統(tǒng)內(nèi)有名的大文盲，整天就會寫“照準(zhǔn)”、“不準(zhǔn)”、“行”、“可”幾個字，整個偵緝處的大權(quán)都落在副主任蔡孟堅手里。

“我的直屬上司是宋惠和組長。楊主任高高在上，不是我這樣的小人物能搭上的。”

“老易可不簡單，顧順章知道吧？就是老易親手抓的。”小衛(wèi)插口道。

“是嗎？那可真是了不起?！碧K有德強抑心中的驚訝。想不到一個小小的七十六號內(nèi)居然藏龍臥虎，一個不起眼的特務(wù)竟然也有如此光輝的履歷。難怪以戴笠的厲害手段，也無法在丁默邨和李士群面前討好了。想想自己的履歷，似乎沒有什么功勞能比得上抓獲顧順章，不由有些氣餒，便閉上眼，不再說話了。

“蘇處長，到了?！边^了一會兒，小衛(wèi)突然說。

蘇有德張開眼，看到了車窗外的紅色十字燈牌。他強忍著不適，起身下了車。剛一下車，他便撲到路邊，大口嘔吐起來。好半天才漸漸恢復(fù)正常。

一邊，小衛(wèi)已經(jīng)來到診所門前，按響了門鈴。

門開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大夫迎了出來。他似乎在工作，不僅戴著口罩，額上也套著反光鏡。

“什么事？診所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贝蠓虻臐h語生硬而古怪，顯然是日本人。

“是本田醫(yī)生吧？我們是特工總部吳大隊長的手下，這位是吳隊長的朋友，喝多了酒，胃病犯了，想請您看看?！毙⌒l(wèi)恭敬地說。

本田上下打量了他們一會兒，向蘇有德點了一下：“你的，過來?！?/p>

蘇有德忙走過去，身子微躬：“本田醫(yī)生，您好，鄙人蘇有德，請多多關(guān)照?！?/p>

本田點了點頭，下巴高傲地一擺：“看在吳桑的份上，進(jìn)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