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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男(6)

殘翅:一個女高中生的情感經(jīng)歷 作者:張亦楠


她一愣,趕忙否認:“你丫想什么呢!我們是純潔的男女關系!你丫個變態(tài)狂!”

“我說男男,你可想好了,現(xiàn)在這么真誠的男人越來越少,遇不到是遺憾,遇到了不珍惜可就是罪過了!”然后聯(lián)系自己,我不禁故作憂傷地說,“好男人到底在哪兒呢?難道都被那些好——壞的女人搶走了嗎?”

她不屑地看著我,仿佛在看只妖精。迎著她這種其實充滿愛意的目光,我扭動著腰肢,雙手上舉,仿佛踏著迪廳的音樂。同時,我朝她曖昧地笑,用舌頭舔嘴唇。

只跟她,我能如此放肆。

此時已臨近畢業(yè)。我們仿佛潛水的烏龜,終于看到水面及折射進來的陽光,終于把腦袋探出水面,得以喘氣。啪嗒啪嗒,我們游得一點也不漂亮,但還是熙熙攘攘、奮發(fā)圖強,努力游向彼岸。

提招。中考。

我們陸陸續(xù)續(xù)被各個高中錄取,分道揚鑣。我和維男以及享和,都分到不同的高中。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痛下決心與他分手嗎?她,不至于吧!還是不理解她小腦袋里打的算盤。把那個男生傷得那么慘烈,哼哼,維男真是高手。

聽說他哭過。我沖維男豎起大拇指,說:“牛逼,像你學習!”

維男說:“去你媽的?!?/p>

關于初三畢業(yè)的那個暑假,我想過太多,也說過太多,以至于無從下筆。

地下室的臺球廳是我們的基地(和恐怖份子沒關系),幾乎每天,我們都是在那里集合,瘋玩一天,又回到那里分手。初三畢業(yè),我們成群結隊,熙熙攘攘,無所畏懼。臺球廳里噼噼啪啪的聲音,讓我每每回想起來都萬分親切。我們說“切臺”;說“那個黃色的蛋”“那個白色的蛋”“那個黑色的蛋”“那個花蛋”;有人進一個翻袋的烏龍球,我們故意說“丫就是這么設計的”;輸?shù)娜耍谖覀兊钠鸷迓曋袕淖雷酉旅驺@過去。

風雨無阻的我們,勇往直前的我們。

即使天空飄著雨,也不打傘。大家擠在一起,任雨水淋著。馬路上人影稀疏,只看到我們戰(zhàn)士一樣浩浩蕩蕩。

“又他媽壓馬路!”

“那你說咱去哪?”

“我操,瞎逼遛吧,別他媽吵吵!”

揮金如土,身上的鈔票已經(jīng)羞澀得可憐。

不敢去高級飯店,只能去KFC。男孩子們去買食物,我和維男坐在椅子上邊等邊看帥哥。早已不像小姑娘那么害羞,我們明目張膽地盯著他們,議論,然后發(fā)出陣陣笑聲。男孩子們端著餐盤回來,我們捏了薯條,喂到他們嘴里。之后告訴他們,我們還沒有洗手!跑進洗手間,回頭沖他們壞笑。

去游樂園。

去逛商場。

第一次穿上旱冰鞋是在快樂島。一直到學會,之后去過月壇。但始終沒有興趣。平衡不好,眼睛在黑暗中辨別能力下降,對未知的恐懼和抵抗,面對陌生人高度警覺保持對峙。對這樣的我來說,在幽暗中擁擠的運動如同受罪。

男孩子們在東單打球,我和維男則去游泳。東單游泳館人總是很多,水總是很涼。我們在兩道,并排地游。五十米,然后轉身。再五十米,再轉身。誰也不超越誰,好像兩條平行的激光,有趨勢一直這樣下去。

有好色的男人在我們身邊游來游去,心懷不軌。我和維男竊竊私語,竊竊私笑。然后戴好泳鏡,一頭扎下去,消失不見。一直潛到梯子處,上岸。水從大腿兩邊滑下去,仿佛故意賣弄。維男回頭沖那男人嫵媚的笑,然后趴在我耳邊說:“一會兒這水密度就大了?!?/p>

我罵她騷,她罵我賤,我罵她淫,她罵我浪。

我們笑成一團,猶如被夸耀。維男斂起笑容,嚴肅地問我:“上了高中,我們要不要裝純?”

流年似水,我眼睜睜看著它從我的雙手間流走,無計留住。流年似沙,越是努力地抓,就越要從指縫間遺漏。為什么我們要靠賣弄性知識來炫耀自己?開色情玩笑,口無遮攔,這樣就叫真實嗎?一切只是因為十五年來,除了書本上那點可悲的數(shù)據(jù),我們什么也沒有學到吧!如果初中重來一遍,我要學很多很多東西,要真正充實的生活。

我對維男說:“要吧!”

性格是可以塑造的,我們給自己設計一個嶄新的形象:不再談性;交一個穩(wěn)定的男朋友或者不交;努力學習,從一開始就名列前茅,而不是靠最后突擊;遠離人群,和每一個人相敬如賓;美麗的過去只屬于我們,不給他們分享。

但真實的情況是,我們做的和想的截然相反。然而說,處于二者之間,又是另一回事。不想讓自己鋒芒畢露,努力把語言組織得中庸。不再大喊大叫,即使是放肆的笑,也帶著隱忍和陰郁。行為上,卻往往脫離了支配,用一種逃逸的狀態(tài),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人們以為是我腦子有問題,但我自己懂,那不是出自大腦,而是行為本身。

上課的時候跟維男打手機。老師前來制止,我奪門而出。面對老師一些容易發(fā)生歧義的語言,安靜的教室我可以獨自大笑。老師問我出了什么事,我搖搖頭,紅著臉,很想告訴他中文的博大精深。沒有寫作業(yè)的習慣,這是初中三年養(yǎng)成的,難以矯正。老師留我在班里補,我從來不留。他堵在門口,防我溜走。我從窗子爬出去,逃掉。

我不能留下,我要去見維男。每天放學,她都在學校門口等我。我們互相挽著對方的手臂,身體依靠在一起。她還是那么瘦,我還是那么瘦。那種感覺,仿佛我們一經(jīng)分開,就會失重。

“我覺得,你是那么需要依靠的人?!彼f。

但我從不覺得她是,她好像一向很強,獨立自主,不會被男人拴縛。而我不行,我張開雙翼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具備飛行的能力。不停的降落,駐足后意識到腳下是搖搖欲墜的枝。又不停起飛,尋找新的枝棲息,總以為牢靠。過往的男人,我經(jīng)過他們,跌跌撞撞。他們經(jīng)過我,過眼云煙。云煙尚能過眼,我什么也不是。

“如果遇到靠譜的男人,我現(xiàn)在就想嫁了?!蔽夜o大衣,發(fā)現(xiàn)天氣突然變冷,“他媽的想結婚都沒人要??!”

周六和維男打車去玉淵潭公園,看恐龍展。里面盡是小學生,七嘴八舌,對恐龍都特別了解的樣子。

“我小時候也喜歡恐龍,像他們一樣,什么都知道,好像專家,現(xiàn)在完全記不得了?!蔽覍S男說。

她笑笑:“我也是。小孩子好像都那樣,什么原因?”

我想了想,說:“好奇吧。”

龐大而神秘的物種,早已滅絕,線索甚微。小孩子會以掌握了它們來顯示自己的能力,渴望強大。即使長大了也一樣,以認識很有勢力的小混混來顯示自己不容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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