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屁股很大?或者梅伢子屁股很大?"
他沒回答,提起一個旅行袋,說:"走,我們到門前去發(fā)糖。"
"發(fā)糖?你對他們說我們結(jié)婚了?"
"沒有啊。"
"沒結(jié)婚怎么會發(fā)糖?"
"從城里回來都要給每家發(fā)糖。"
"給每家都發(fā)呀?那得多少?"
"每家也沒幾家,就滿家?guī)X的人。"
她跟他來到門前,看見場壩里那些人還站在那里,大概是在等發(fā)糖。她站得腿疼,又沒看到椅子什么的,就一屁股坐在他家那尺把高的門檻上。
他馬上把她提了起來:"你不能坐這里。"
"為什么?"
"女的不能坐門檻,坐了會家破人亡。"
"你還信這些?"
"為什么不信?"
她不想跟他吵嘴,便不再說話,但也不敢再坐門檻,只好硬撐著站在那里看他發(fā)糖。
他打開旅行袋,從里面掏出幾個圓筒形的東西:"你不認識人,你別發(fā),免得發(fā)重了,就從袋子里幫我往外拿,我來發(fā)。"
她遵命,從袋子里往外拿那些圓筒子,有的包裝紙已經(jīng)破了,她從破洞里看見不是糖,而是一種很粗糙的餅干,圓圓的,一厘米厚的樣子,上面有白色的粉末。
他站在門前,叫一個名字,就有一個人跑上前來領餅干,他交代幾句,大概是叫那人不要一人獨吞,然后再叫下一個名字。
滿家?guī)X的人像受過訓練的軍隊一樣,遵守紀律,服從指揮,整個發(fā)糖過程井然有序,沒有騷動,沒有插隊,沒有多領,沒有冒領。
發(fā)過糖了,人群也就散去了。旅行袋里還剩一些,他點著剩下的餅干筒,嘴里念叨著一些名字,大概是在清點還有誰沒來領糖。
她好奇地問:"你發(fā)了誰,沒發(fā)誰,全都記得?"
"如果不記得不就發(fā)重了發(fā)漏了?那樣就不公平了。"
她感覺滿家?guī)X還處在原始共產(chǎn)主義階段,一人獵獲野物,全嶺的人有份,不是按勞取酬,而是按需分配。她好奇地想,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助長人們好吃懶做的德性?
3
天已經(jīng)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屋子里才開了燈,但燈泡吊得老高,瓦數(shù)又小,屋子里光線很暗,簡直像燭光晚餐,只不過蠟燭吊得高一點而已。堂屋里的飯桌已經(jīng)擺上了飯菜,中間有個大碗,大概是菜,一人面前有一個小點的碗,大概是飯。
她看不清碗里是什么,只覺得是濃糊糊的一碗,還沒吃,就倒了胃口。
他介紹說:"這是特意為你做的。"
她問:"是什么呀?"
"是肥肉面啊,你嘗嘗,挺好吃的。"
她不敢下筷:"我不吃肥肉。"
"不吃給我。"
她用筷子在碗里撥來撥去,把肥肉都夾給他,他又轉(zhuǎn)夾給他父母,對丁乙說:"他們很少吃肉,讓給他們吃。"
她看見他父母客氣了一陣,都津津有味地吃起肥肉來,仿佛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她的喉嚨哽咽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問:"你怎么不把你父母接到A市跟你過?"
"他們不肯去,不服那里的水土,去了就生病,回來就好了。"
"那你就多給他們寄些錢,讓他們買肉吃。"
"我寄錢給他們,他們也不會買肉吃。"
"那他們留著錢干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說:"給我娶媳婦。"
"那點錢也不夠娶媳婦啊!"
"他們覺得攢一點是一點。"
她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恨不得對他說:我嫁給你,不要你父母一分錢,你叫他們攢錢了,買點肉吃吧。
那個面實在是不好吃,沒味道,又有點油膩,她勉強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但她還是不放碗筷,裝著在吃的樣子,一直吃到每個人都放下碗筷,她才跟著放了碗筷,但他媽媽很快就發(fā)現(xiàn)她碗里剩了很多面,擔心地跟他嘀咕什么。
他問她:"你想吃什么?我媽給你做。"
她急忙謝絕:"我吃飽了,什么都不想吃了。"
"在我家你可別客氣,一客氣就要餓肚子的。"
"我真的吃飽了。要不,我吃幾塊你帶回來的餅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