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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節(jié):佛羅倫薩史(49)

佛羅倫薩史 作者:(意)尼科洛·馬基雅維利


十六、在庶民沖進宮殿的時候,正義旗手的大旗拿在梳羊毛工米凱萊·迪·蘭多的手里。此人光著腳,沒穿什么衣服,一大群暴民們跟在他的身后,他登上樓梯,直沖到執(zhí)政團禮堂才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對群眾說:"你們看到了,這座宮殿現(xiàn)在是你們的了,這座城邦已經(jīng)在你們手里了。你們現(xiàn)在要怎么辦?"眾人異口同聲地回答他,他們愿意選舉他成為正義旗手和君主,按照他認為合適的方式統(tǒng)治他們和城邦。米凱萊接受了統(tǒng)治權(quán),因為他是一個明智而謹慎的人,與其說運氣不如說天資成就他擔當此重任,他決定恢復(fù)城邦的安定,并制止動亂。為了讓人們有些事情做,也為了使自己有時間能夠處理政務(wù),他命令群眾去搜捕一個叫塞爾·努托的人,他是拉波·達·卡斯蒂利翁基奧大人任命的一名警察長(bargèllo)。接到這個命令之后,他的大部分手下趕忙去四下搜查。由于獲得群眾的支持他才獲得統(tǒng)治,為了正大光明地開始這個統(tǒng)治,他下令任何人不得縱火或搶劫財物。為了震懾每個人,他下令在廣場上豎起了絞刑架。為了啟動城邦改革,他廢除了行業(yè)行會長,并任命了新的人選,罷免了執(zhí)政團成員和同僚,燒毀了前任政府選舉使用的抽簽袋。此時,塞爾·努托被群眾抓住,被帶到了廣場,他的一只腳被吊在絞刑架上;周圍的每個人都從他身上撕扯下一塊肉,頃刻之間,除了那只腳,就什么也沒剩下。另一方面,那八位負責戰(zhàn)爭的專員認為在執(zhí)政團離開之后,他們才是城邦的主人,就任命了新的執(zhí)政團成員。米凱萊得悉此事之后,給他們下了一道命令,叫他們立刻離開宮殿;因為他要向他們每個人表明,沒有他們的幫助,他自己知道如何治理佛羅倫薩。此后,他召集了各行會長,建立了執(zhí)政團,四人來自于庶民底層,兩人來自于大行會,另外兩人來自于小行會。除此之外,他還創(chuàng)立了這個新的選舉辦法:將全城分成三個部分,一是新設(shè)立的行會,二是小行會,三是大行會,在三者之中抽取。他將老橋附近的店鋪收入贈給了薩爾韋斯特羅·德·梅迪奇大人,他自己則保留了來自埃姆波利的稅賦(podesteria),并且給予對庶民友好的許多公民以其他諸多好處;與其說是為了回報他們的功勞,不如說是為了隨時防范對他的嫉妒。

十七、對于庶民而言,米凱萊的政府改革措施似乎過于偏袒平民中的上層,他們覺得在政府組成中沒有取得足夠的份額,而這個份額對于他們保持政權(quán)并能夠保衛(wèi)自身是必不可少的。于是,他們出于一貫的膽大妄為,又被煽動拿起武器,在他們的大旗指引下,在廣場上集結(jié),又準備興風作浪;他們要求執(zhí)政團下到臺階上制定一些與他們的安全和利益有關(guān)的新措施。米凱萊見識過他們的狂妄自大,為了不進一步激怒他們,同時也不讓他們得寸進尺,批評他們試圖提出要求的方式,勸告他們放下武器之后,他們的一些要求才能得到滿足,一旦使用武力,政府出于尊嚴絕不會讓步。由于這件事情,暴民們更加怒氣沖天,決定與執(zhí)政團宮殿作對,他們退回到新圣瑪麗亞教堂;他們在那里任命了八位領(lǐng)袖以及官員,并且制定了其他規(guī)章制度,賦予這些官職以榮譽和尊敬。如此一來,城邦出現(xiàn)了兩套政府班子,分別在兩個不同的勢力集團管理下運作。這些新領(lǐng)袖們決定,從他們的行會中選出八個代表,一直與執(zhí)政團一起住在宮殿里,所有執(zhí)政團決定的事情,都必須經(jīng)過他們確認。他們還要剝奪薩爾韋斯特羅·德·梅迪奇大人和米凱萊·迪·蘭多所有的財產(chǎn)和榮譽,這些是通過此前的決議授予這兩人的。做完這些決定之后,為了能夠使之生效,他們就派人前往執(zhí)政團,堅決要求政務(wù)會議批準這些決定;意志堅定地表示,如果他們的決定不能獲得批準的話,就不惜兵戎相見。他們在說明他們意圖的時候,肆無忌憚,目空一切,他們竟然斥責說,正是他們給了正義旗手顯赫尊貴的地位,使他榮耀光鮮,而他卻如此忘恩負義,對他們的政府不屑一顧。這些威脅的話快說完的時候,米凱萊再也受不了他們的自以為是,與其說顧及自己出身的卑微,毋寧說考慮到他所在職位的尊嚴,他覺得一定要用超乎尋常的手段來制止這樣一種異常的狂妄自大;他抽出佩帶在腰間的寶劍,先把他們砍成重傷,再把他們五花大綁,關(guān)了起來。這件事傳了出去,引得暴民們怒火中燒,他們相信只有使用武力才能達到目的,沒有武力就什么也得不到。他們?nèi)呵榧ぐ骸鈩輿皼暗啬闷鹞淦?,決定要用武力脅迫執(zhí)政團。另一方面,米凱萊懷疑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決定早做準備,他認為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否則,就會像他的前任們一樣,既給執(zhí)政團宮殿蒙羞,又使自己身敗名裂,只得狼狽不堪地逃走。于是,他召集了大批公民,他們已經(jīng)開始認識到自己以前的錯誤,他躍上戰(zhàn)馬,后面緊跟著手持武器的眾人,浩浩蕩蕩地殺奔新圣瑪麗亞教堂,誓與敵人決一死戰(zhàn)。如前所述,庶民們亦抱有同樣的決心,幾乎與米凱萊同時行動起來,他們朝向廣場出發(fā)。雙方各自走了不同的道路,以致中途沒有相遇。當米凱萊轉(zhuǎn)回頭之后,發(fā)現(xiàn)廣場已經(jīng)被占領(lǐng)了,宮殿前激戰(zhàn)尤酣,他立刻率隊加入激戰(zhàn),最終取勝:一部分庶民被趕出了城,另一部分紛紛丟盔棄甲,扔下刀槍,四處躲藏起來。行動大獲全勝,暴亂之所以平息,完全倚賴正義旗手的膽識謀略;此人勇猛果敢、審時度勢、寬厚仁慈,在那個時代的公民當中罕有匹敵者,不愧為少數(shù)對他們的祖國作出巨大貢獻的杰出人物之一。因為,倘若他是膽大狡詐之徒,或是野心勃勃之輩,則共和國必將喪失其獨立自由,陷入較之雅典公爵所行之專制獨裁更加殘忍暴虐的境地。但他的寬厚仁慈從來不允許那些與公眾利益相悖的想法進入他的頭腦;他的審時度勢使他能夠以這種方式行事,使得許多自己派別的人心悅誠服,對于其他人則用武力使之屈服。這些事情讓庶民感到震驚不已,使得上層工匠們翻然悔悟,他們想到自己竟是如此無知愚昧,以為戰(zhàn)勝了貴族的傲睨一世,卻要容忍庶民們的暴政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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