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湯居于亳都,與葛國為鄰。葛伯放縱無道,不守禮法,不祭祀鬼神。湯著人去問:“為何不祭祀?”葛伯答道:“無牛羊做祭品?!睖闩扇私o他送去牛羊。葛伯將牛羊宰而食之,卻不用來做祭品。湯又著人去問:“為何不祭祀?”答道:“無五谷做祭物?!睖峙汕操竦匕傩杖ヌ嫠麄兏N,老弱者去給耕種者送飯。葛伯不僅不感激,反而帶領其民攔截掠奪送飯者的酒肉飯菜,凡不肯交出者便統(tǒng)統(tǒng)殺掉。有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去送飯,葛伯寬將他殺死,搶去了他籃子里的佳肴美食。湯就為著這個孩子被殺的緣故興兵伐葛,天下皆曰:“湯非為圖天下財富,而是為百姓報仇?!睖鞣?,自葛開始,出征十一次,天下無敵。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百姓紛紛說道:“湯為何后征我方?”百姓望之,猶久旱之盼甘霖也。湯師所至,商賈不驚,農(nóng)耕不避,誅暴君,慰百姓,如及時雨從天而降,百姓無不歡欣鼓舞。
《書》云:“等待我們的王,王來了我們不再受罪!”這講的是人民盼望周武王的情形。又說:“攸國不服,周王便東行討伐,以安定那里的男男女女,他們將漂亮的絲織品束之成捆,盛于籮筐,請求與周王相見,作大周的臣民?!边@說的是周初東征攸國的情形,攸之官吏以錦帛迎接周之軍官,攸之百姓則簞食壺漿迎接周之士卒,可見周王出師,旨在誅暴君,拯萬民。《泰誓》曰:“我們的威武要發(fā)揚,殺掉那些殘暴的君王,還有一些該死的都砍光,這樣的功績比湯還輝煌。”
孟子講完了歷史,最后總結(jié)似的說:“不行仁政則已,倘行仁政,四海之民皆舉首而望之,齊、楚雖大,有何畏哉!”
宋都彭城,破爛不堪,城墻低矮,殘缺不全。街道狹窄,曲曲彎彎,坑坑洼洼。建筑不整,到處殘垣斷壁。店鋪或關或閉,開門者亦死氣沉沉。市面蕭條冷落,行人稀少。街上行人,精神委靡,衣衫襤褸……見此情形,公孫丑等孟門弟子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這樣的國家,縱使行仁政,又能如何呢?
宋王偃在位十五年,外有強鄰侵擾,飽嘗喪權辱國之苦;內(nèi)有權臣挾持,深味政權旁落之難。他不甘屈辱,上愧對于列祖列宗,下無顏見萬民百姓,欲崛然奮起,不奢望稱霸于諸侯,只求得國泰民安??v觀天下時勢,欲強國不外乎兩條路線,一條是儒家的仁政,一條是法家的強權,經(jīng)過權衡與比較,他選擇了前者。正當他欲行王政的時候,孟子師徒遠道而來,這簡直是神靈的佑助,是雪中送炭。他安排貴賓于最好的館舍下榻,設盛宴款待,與之促膝傾腸三天三夜,賓主對在宋行仁政均信心百倍。然而,他們?nèi)煎e了,因為操縱宋國政權者不是宋王偃,而是大夫戴盈之。
戴盈之身高不過五尺,但卻長得肥頭大耳,腰寬體闊,頸粗項短,臉胖得不分眉眼,遠遠望去,簡直就是一堆肉;倘若他在前邊走,你在后邊觀,則又變成了一個滾動著的肉球。他素來對上畢恭畢敬,對下笑容可掬,且??犊饽?,濟人危困,故表面上,滿朝文武,無不擁戴。明地里他從不跟人斗,似乎很寬宏,很大度,只是背后里心狠手辣,許多人被他害得家破人亡,還在為其歌功頌德;有的人被他賣掉,還在積極為其數(shù)錢。凡他積極提倡、熱情擁護的一切,無不是其堅決反對、處心積慮地加以扼殺的一切。他的心腹最能領會他的意圖,例如他說某某人很好,要設法保護和營教,心腹們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或答應一聲“是”,不久這個人便要遭暗算。宋王偃自然完全掌握他的這一特點,但畏于他的權勢,無可奈何。朝中老臣,吃其虧者不少,吃一塹長一智,連國王都畏而懼之,臣僚們則更退避三舍,倍加謹慎。這一切,戴盈之全然不知,誤認為得寵于國君,獲譽于群臣,于是更加得意洋洋,有恃無恐。國君提出欲行王政,戴盈之積極響應,奔走呼號,國君因此更加憂慮。憂慮藏于內(nèi)心,不能現(xiàn)于表面,表面上要贊揚他的才干與熱情,一切委托他來操辦。
既然國君視孟子若神明,待孟子為上賓,戴盈之也就百般殷勤,萬般諂媚,溢美頌揚之辭不絕于耳。孟子不僅精明強干,而且經(jīng)歷坎坷,見多識廣,接觸不到三次,便識破了這是一個笑里藏刀,口蜜腹劍,陰險奸佞的小人,思想上倍加警惕。一次,戴盈之受宋王偃的委托,與孟子一起探討行王政的具體內(nèi)容和措施。盡管孟子對戴盈之的印像不佳,但基于性善論的觀點,希望他能夠?qū)⑹サ纳菩栽賹せ貋?,便開誠布公地談出了自己的一系列主張,其中很重要的一條便是取于民有制,薄稅斂,減輕人民的負擔,取得人民的擁護。當談到具體稅率時,孟子主張十分抽一,免除關卡和行商稅。戴盈之聽了,很是贊賞這種薄稅斂的主張,給予很高的評價,但接著雙手一攤,很難為情地說道:“稅率十分抽一,免除關卡商品之征,眼下宋國確難辦到,吾欲先略作減輕,待到明年,則遵夫子教言而行之,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