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節(jié)(1)

內有惡女 作者:烏小白


在我們學校方圓一里以內,比胖胖羊肉館的羊肉面更好吃的,只有胖胖羊肉館的優(yōu)質羊肉面。

呂東和我飯量都大,他海拔一米九四,號稱我們A大第一高度,體重直逼兩百,腦袋比笆斗還大,胃比腦袋還大,吃起飯來半個頭都深埋在碗里一聲不吭地猛往嘴里扒拉,有客氣的想給他夾個菜都得游移半天找準時機從他臉和碗之間的縫隙里硬塞進去。我的身高雖然只有一米六八,體重不足一百,坐他對面像未成年女童一樣,但是勝在持久,一邊刺探著校園八卦談笑自若一邊運筷如飛地吃,吃得滿店的小朋友瞠目相向,都在懷疑我拿什么儲存那些食物。我倆第一次合伙去胖胖羊肉館吃羊肉面那天,后廚三個伙計玩命搟面沒趕上我倆吃的。付賬時他們哥兒仨叫苦連天,我們覺得很內疚,于是天天去光顧他們店,沒過多久店里伙計就換了一撥,聽說那三個苦命人胳膊殘廢被送去打石膏了。不知道算不算工傷。

優(yōu)質羊肉面顧名思義就是放了很多羊肉,呂東是無肉不歡,吃起羊肉來就跟狼一樣,能把骨頭都嚼碎吃了,頗具吃人潛質,這方面他跟神棍有得拼,幸虧他不住我們寢室,否則我會覺得自己所在并非人間。

一般情況下,跟我搶飯的人都會忘記我是一個女生,而以為我是一個畜生,確切的說是一頭人形豬。不過我個人不提倡這種說法,我的吃相雖然很差,但吃品很好,每次吃大戶我都健談得像央視主持人一樣,說得做東道那位龍顏大悅,就當掏腰包聽段相聲也值了。在肚皮需要的時候,我總能像個職業(yè)騙子似的滿臉賠笑口若懸河,多少人曾經(jīng)誤會我平易近人啊。所以當某個深夜我在電話里深情地對孫姜說我很想你的時候,那孫子反問說,你肚子比腦子更想我吧?

但呂東是個例外,他吃飯時過于投入,沒工夫看我說學逗唱,于是我就用悲涼的語調給他說我命犯天煞孤星父母離異夫離子散自己孤身一人在外求學等等,說得他眼圈都紅了,然后就會奔去把單給買了。

等等!孫姜!

我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跳起來,半片羊肉從我嘴角滑落。

“呂東,不好意思我有點兒事得先走了,下次我請你吃飯!吃那個……粉蒸肉!”我倉促道個別把筷子一扔撒腿就跑。呂東莫名其妙地從面碗里拔出臉來,詫異地望著我絕塵而去的背影,剛想張嘴就被噴了一臉灰蒙蒙的尾氣。

我急吼吼地趕回乒乓球比賽場地,比賽早結束了,地上垃圾比人多。

伸長脖子東張西望,沒見著孫姜,不知是我吃飯的時候錯過了或是丫根本就忘了有比賽這碼子事還在睡覺。反正不是我可惡就是他可惡。我很沮喪,找了個還算干凈的椅子坐下,雙手支在膝蓋上托著下巴發(fā)呆。本來以為今天能笑納一頓燭光晚餐,或者因為比賽失利而撒個小嬌使一下小性子,可現(xiàn)在只能被他指責或者指責他,為什么現(xiàn)實總不如我想象中浪漫?為什么我剛才竟然會把孫姜的叮囑忘得一干二凈?如果是當年的尹風,我能把他每句話記得清清楚楚……算了,世界挺和平的想起那個癟犢子干什么,先回寢室去拿手機,然后打個電話問問孫姜在哪里是正經(jīng)。我打定主意,站起身要走。

從一堆瓜子殼上傳來“沙沙”的腳步聲。

“你去哪?”孫姜的聲音。

我猛一抬頭,這孫子笑嘻嘻的正站在我跟前呢。

“不去哪,我就在這里等你啊姜哥!”我一口咬定,又心虛地問了句:“你才來吧?”

“那你說呢?”他笑瞇瞇地反問,我看著凜。

孫姜的表情一向不豐富,每當他笑得這么和藹可親,大家都會認為他藏在背后的那只手里攥著一把西瓜刀。不過大部分事例證明大家都誤會了他,孫姜從來不攥西瓜刀,他用一雙肉掌就能撂倒對手了,犯不著趕盡殺絕。殺人是要抵命的,他怕。

“你來很久了嗎?”我低下頭,用力絞著兩根小手指。

“不太久,反正是在你跟那位非洲帥哥手拉手跑開之前來的。”他翻著白眼斜睨我,臉上卻并沒有怒容,相反的,倆眼睛里都是戲謔的神色。

于是我頭埋得更低,都快頂?shù)剿《亲由狭恕?/p>

“你看見了……怎么不喊我……”我全身毛都炸了,不禁回想起多年前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天被孫姜逮住我跟同班的緋聞小男友手拉手回家,瞬間一人一腳踹得勞燕分飛,至今見面還不敢打招呼。

“沒空。”孫姜還是笑容可掬,“我堵那個老光頭去了。”

“你打人悶棍了?”

“沒有,就跟他單挑了一下黃梅戲,臊得他連肺片都吐出來了?!?/p>

我不相信非暴力行為可以讓人吐出內臟,但孫姜一直都這樣開著玩笑把事情含糊帶過,從來不讓我知道細節(jié)。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哆哆嗦嗦地問他。他還在笑,警報還沒有解除。

“就在你把人家店里的筷子扔了以后吧,跟你后頭回來的??床怀鰜砟銉蓷l小豬腿跑得還挺快,我差點兒沒跟上。你撒丫子跑到這里手搭涼棚到處張望,就是不知道回頭看一下背后,笨得我都替你傷心。”孫姜說到這里忍不住嘆了口氣,摸了摸我的頭,“本來我是很生氣想揍你一頓的,但又被你傻乎乎的樣子逗樂了,就坐在后頭沒吱聲,讓你多反省一會兒?!?/p>

我特慶幸自己當時沒有回頭,不然肯定劈臉就是一套組合拳。

“那你現(xiàn)在不生氣了?”我小心翼翼地問。

“嗯,我現(xiàn)在就剩下同情那個黑大個兒了,真是家門不幸啊,跟掃把星拉了個手自己還不知道,下半生他該有多倒霉呢!”

我一聽馬上氣急敗壞,這不是踩我痛腳嗎?從小我老遇上郁悶事兒,比如穿拖鞋走平地莫名其妙左腳絆右腳摔跟頭、二樓夫妻吵架扔個遙控器下來不偏不倚正好砸中我頭什么的。最狠是有一年我家在樓前種了幾棵月季,由我負責灌溉工作,不久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不管當天多么陽光明媚萬里無云,只要我一澆水很快就下雨,性格頑強的月季與命運抗爭了一個多月,最終還是死于澇災。此后只要一碰上旱季,院里的大人們就會紛紛提醒我:“丫頭呀,你趕快澆水吧!”

所以每次我自詡聰慧過人,總會有人笑掉大牙:“‘彗星’的彗吧?就是拖著長尾巴好像掃帚的那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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