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光景好的時候,我每天可以從爸媽那兒得到一張兩個格羅森的鈔票。對我來說,這張鈔票就代表著所有世俗的快樂。街對面是艾絲特的糖果店。在那兒可以買到巧克力、豆狀軟糖、方糖、冰激凌、水果糖和各種糕點。我很小就開始學寫字。在畫畫、用蠟筆涂色方面卻很差勁。因為這需要花錢。爸媽給我的兩個格羅森(也就是一個戈比)就不像他們所說的那么有用了。有時我不得不向學堂里的一個同學借錢。這個放高利貸的小子要收利息——每借四個格羅森,我每周得付一個格羅森的利息。
我有一次竟然掙到了一個盧布,那就是一百個戈比??!可以想象我當時那種無法形容的快樂。
我再想不起來具體因為什么事情得了這個盧布的。大概是這個樣子:有人定做了一雙小山羊皮的靴子,可到了交貨的那天,卻發(fā)現(xiàn)靴子太緊了(要不就是太松了)。訂貨人拒絕接受,鞋匠便叫他上拉比法庭。爸爸派我去叫另一鞋匠來估算一下靴子值多少錢,或者干脆把它買下來,因為這個鞋匠也經(jīng)營成品鞋。碰巧第二個鞋匠有個顧客想買這靴子,而且還愿意付個好價錢。具體細節(jié)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抱著嶄新的靴子跑來跑去,其中的一個當事人就給了我一個盧布。
我知道要是待在家里,那個盧布準會被爸媽給糟蹋了。他們會給我買一件我根本不想穿的衣服。要不然就是把這個盧布借了去,雖然他們絕不會賴賬,反正我就再也見不到它了。因此,我拿上這個盧布,決定這次我要徹底沉浸到世俗的快樂中,享受一番我渴望已久的好東西。
我趕緊跑出克羅奇瑪娜街,這條街的人都認識我。在這條街上我是不可能恣意揮霍的。但在格羅伊娜街,就沒人認識我了。我招手讓一輛馬車停下。
“你想干什么?”
“坐車?!?/p>
“去哪兒?”
“去別的街?!?/p>
“哪條街?”
“納劉吉街?!?/p>
“那要四十個格羅森。你有錢嗎?”
我把那個盧布給他看。
他折了折,看是不是假的。然后,找給我四張四十個格羅森的票子。車夫啪的一聲甩了一個響鞭,我差點從凳子上跌下來。房屋開始向后倒去。屁股下的彈簧坐墊一蹦一蹦的。路人都驚訝地盯著這個獨自坐車,不帶任何包袱的小男孩。馬車在電車、馬車、推車和運貨車之間穿行。我覺得自己一下子就有了成年人的特權。上帝保佑,我要是能這么坐上一千年多好,日夜不停地坐啊,坐啊,一直坐到天的盡頭……
可車夫是個不誠實的家伙。走到半路上,他停下來說:“行了,下車!”
“可是,這不是納劉吉街!”我反對道。
“你是不是想嘗嘗我鞭子的厲害呀?”他答道。
哦,我要是力士參孫多好!我會好好教訓這個土匪,鄉(xiāng)巴佬!我要把他碾碎了!把他剁成塊!揍死他!可是,我只是個柔弱的小孩子,而且他還不停地把鞭子甩得啪啪直響。
我滿面羞慚,傷心地下了車。不過,手里攥著四張四十個格羅森票子的時候,又能傷心多久呢?我看見一家糖果店,便進去挑選商品。每樣都買了些,而且邊買邊嘗。旁邊的顧客都不屑地看著我。他們大概懷疑我的錢是偷來的吧。一個女孩叫道:“瞧那個小哈西德教徒!”
“嗨!小傻子,讓惡魔控制了你老子的兒子!”一個男孩沖我喊叫。
我走了,口袋里塞滿了糖果。后來,我走到了庫拉辛斯基公園。過街的時候,險些給撞了。我進了公園,吃了些糖。一個男孩從旁走過,我遞給他一塊巧克力。他不但不謝我,反倒一把奪過,轉身就跑。我走到湖邊,喂天鵝——用巧克力。女人們手指指著我,邊笑,連用波蘭話對我品頭論足。幾個拿著槌球小拱門和球的姑娘朝我走來,我殷勤大方地把糖果分給她們。感覺自己就像個富有的貴族在行賞似的。
沒過多久,身上的糖果沒了,不過我還有些錢。我決定再坐一回馬車。我坐進第二輛車里。車夫問去哪里。我本想說“克羅奇瑪娜街”,可心里有個人兒,一個看不見的貪吃鬼卻說,“去馬茲爾克斯卡街”。
“多少號?”
我編了個數(sh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