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和我與愛之間(1)

穿紅色旗袍的愛情玩偶 作者:江航


阿成第一次吃到荔枝,還是那年六月見到慧如的時候。

那次,是阿成多年沒見的好友冠祥帶著女友慧如從廣州回到故鄉(xiāng),阿成前去與冠祥敘舊。約好了時間冠祥卻不在,迎接阿成的是冠祥的女友慧如?;廴绯跻姲⒊蓵r愣了一下,然后才笑問:是阿成吧?冠祥常常提起你。

慧如不算漂亮,眼睛里卻流動著一種令人疼惜的目光?;廴绨寻⒊勺屵M房間,說冠祥臨時有事出去了?;廴缯埌⒊陕渥?,遂進入廚房,出來時手里拿了幾個褐色的圓物,遞到阿成的手里。這是我們從廣州帶回來的新鮮荔枝,嘗嘗看吧。

那是阿成第一次見到荔枝,當時在這個北方小城能夠吃到荔枝,算是稀罕了。眼前的荔枝是暗褐色的,阿成不知該從何下手。慧如一笑,這東西可嬌貴呢。從飛機上下來,再坐幾個小時的汽車,你瞧,回來還不到一天時間,表皮就變黑了,不過味道還不錯。慧如伸手欲拿起放在阿成掌心上的一顆荔枝,纖細的手指卻在不經(jīng)意間觸摸到了阿成的手?;廴绲氖忠幌驴s了回去,一顆荔枝從阿成的掌心滑落到地板上。慧如臉紅了,然后彎腰撿起落在地板上的荔枝,剝開來。像這樣把皮去掉,吃里面的果肉。雖說外表難看些,果肉可新鮮呢,就是麻煩了一點?;廴绲穆曇袈詭硢 H缓?,她把剝開的果肉放到阿成的手上,目光又轉(zhuǎn)向了別處。阿成也學著慧如剝開荔枝,果肉晶瑩剔透,放進嘴里,甜蜜而潤滑,這美味是阿成沒有想到的。

阿成一邊剝著荔枝,一邊問著冠祥的情況?;廴缬袉栍写?。冠祥的情況沒說幾句,兩人便無話了。片刻,慧如突然開口,你很像我以前的一個朋友,一開門我以為是我的幻覺。阿成把話立刻接過來,笑說,有那么巧?慧如無語,聲音黯淡下來,說,他已經(jīng)死了。 阿成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慧如把話題移向別處,問起阿成的一些事。半天也不見冠祥回來,阿成和慧如聊著一些漫無邊際的話題,倒也愉快?;廴缢桶⒊沙鲩T的時候,阿成發(fā)現(xiàn)慧如看著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舍。那一刻,阿成感到自己的心里其實也有一種類似的情感。然而,一想到冠祥,阿成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小偷,趕緊羞愧地逃也似的離開了冠祥家里。

冠祥人在廣州已經(jīng)好些年,父母在小城給他留的這套房子也空了好些年。幾年以來,都是阿成在照應(yīng)著這套房子。阿成一直沒有固定的工作,中學畢業(yè)以后,便沒有心思念大學,自己又愛寫寫畫畫,好些年來,一直在搞油畫創(chuàng)作。冠祥考上大學離開小城,畢業(yè)后留在廣州,混得還不錯。這一切,阿成倒也不羨慕。對阿成來說,作品偶爾賣個好價錢就是最大的驚喜了。平日里,冠祥的房子幾乎成了阿成的私人畫室,到處掛滿了阿成大大小小的油畫作品。冠祥前些時候打電話來,說要帶女友回故鄉(xiāng)看看。阿成本想把那些油畫取下來,冠祥倒也不在意,還說,正好讓慧如欣賞一下。阿成心想,也好,省了許多麻煩。阿成告別慧如回到家里,想起剛才慧如對他的畫所流露的那一種欣賞的目光,心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阿成的身邊一直不缺女人,那些女人都是從迷戀他的畫慢慢開始突破情感的防線,阿成從來沒有愛過那些女人。然而慧如那令人疼惜的目光,卻老在阿成的眼前晃動??苫廴缡枪谙榈呐搜剑⒊尚南?。當天夜里,阿成從夢中驚醒。在夢里,阿成看見慧如穿著一身華麗的古典服飾,朝自己凄然淺笑。夢里的情景,讓阿成輾轉(zhuǎn)反側(cè),遂起身,把燈打開,走到畫架跟前,他想為慧如畫一幅素描。佇立在畫架前,阿成眼前不斷閃現(xiàn)出白天所見的慧如的樣子。阿成手里拿著筆,在畫紙上揮動起來。邊畫,邊回憶與慧如的對話?;廴鐔柊⒊?,荔枝好吃嗎?阿成笑答,當然?;廴绲灰恍Γf, 沒有見過荔枝的人都會對它那粗糙的外表不屑一顧,吃了果肉,一旦那味道滲入心田,倒會令大部分人對它“一見鐘情”,再也難舍。你說,我的這個比喻合適嗎?慧如問這句話時的眼神讓阿成有些摸不透,阿成未語?;廴缬终f,這就像人的感情,一個外貌平實的人,卻可能隱藏著一顆會讓他人一見鐘情的心,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廴绲难凵裼脑蛊饋?。阿成當時有些不明白慧如想要說些什么。他見慧如的目光一直在瀏覽墻壁上自己的畫,便岔開話題,為她講起那些畫中想要表達的情感?;廴缏牭冒V迷,不時把目光停留在阿成的身上。那種眼神,居然讓阿成有些心動。想到這兒阿成有種負疚感,覺得自己有點對不住冠祥,實在不應(yīng)該對慧如產(chǎn)生這樣的情感?;廴绲臉幼樱诋嬅嫔现饾u成形。阿成畫的是慧如穿著古典的仕女裝,手里托著一顆荔枝,輕吟淺笑。阿成有點迷醉。

后來幾次見到慧如的時候,她都是和冠祥在一起?;廴缒侵顾愕难凵?,讓阿成不止一次感到他們之間似乎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每次見面,阿成都在和冠祥聊天,回憶上學時的一些傻里傻氣的事?;廴缬袝r會被他們的談話逗笑,和冠祥說話的時候,阿成總是覺得慧如在觀察著自己,有些不自在。慧如只是偶爾插幾句話,要不就是一個人躲在房間里不出來。冠祥走的時候,向阿成告別,慧如沒有來。聽冠祥說她身體不適,阿成覺得有些遺憾,想要再見慧如一面,又覺得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

    別后,慧如偶爾會打電話過來,每次接到慧如的電話,阿成的那種興奮勁兒常常使他忽略了冠祥的存在。有時,阿成打電話過去,如果是冠祥接的,阿成還會很自然地和冠祥嘮嘮家常。冠祥那種老實厚道的脾氣讓阿成覺得自己很卑鄙。而冠祥對阿成還是一如既往,有時接到阿成的電話,總還忘不了邀請阿成到廣州來玩。然而內(nèi)疚的感覺總是被慧如的電話沖擊得無影無蹤。漸漸地,阿成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越來越深地陷入了慧如的情網(wǎng)。慧如在電話里的柔情蜜語讓阿成迷醉。那種聲音讓阿成越發(fā)不能自拔?;廴绲穆曇舫錆M了誘惑力,有時那聲音又顯得是那樣的無助,讓阿成倍感憐惜,一如慧如那令人憐惜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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