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感情炙熱強烈，讓她無法回應，透著幾分恐懼。

初五一過，這個年也等于過完了。許念一的小金庫因為初一的電話又“豐盈”了不少，儼然已經(jīng)要突破五位數(shù)了，在那個時代，在她那個年紀，真的是個小富婆?？墒沁@一切許念一清楚地知道她媽的錢來自于薛家，她爸的錢，跟天下掉下來似的，她爸的性格也不像是能存下錢的人，所以今天好了，可能給她兩三千，明年指不定還會問她有沒有錢。所以，這些錢看似多，卻沒有一分錢是牢靠的。小小年紀的她，在那個時候就有了理財?shù)母拍?，雖然是模糊的，卻在花每一分錢的時候都很謹慎。

快要開學的時候，她又被她媽接回家吃飯了?？墒亲詮哪翘煸缟辖拥窖︷┯畹碾娫?，她一想到要跟他見面就覺得怪尷尬的。

“媽，薛皓宇有給我打電話道歉……”許念一掙扎了一下，還是想聽聽媽媽的意見。可是她的話說完，她就看到了媽媽臉上的為難，那輕輕的蹙眉讓她心里也微微一抽。

“是嗎？那挺好的呀。他這個孩子脾氣倔，能這么做很不容易。媽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如果可以，還是盡量和他好好相處……”

許念一抿抿嘴，點點頭，什么話都沒有說。

她想，如果不是唐佞家庭的原因讓她想要珍惜，如果不是這些日子媽媽的親近讓她對母愛有了渴望，她是不會說出那樣的話的。

那句話是示軟，是一個女兒無助想要媽媽幫助?？墒亲詈笏牭降拇鸢高€是現(xiàn)實與殘酷的。

“念一，媽不是不在乎你，可是如果你能和皓宇好好相處，你就能跟媽住在一起，不好嗎？”

媽媽卑微的聲音讓她聽著刺耳，她很想告訴她，不好，一點都不好。她絕對不會要這種妥協(xié)?？墒窃S念一說不出來。說出來的話很傷人，最后傷害了她媽，也無法彌補她心里的大窟窿。

看唐佞就知道了……

“媽，我知道了。但是我已經(jīng)習慣在外婆家里住了。我會盡量和薛皓宇相處，但是我還是想住在外婆家?！?/p>

“跟媽媽住一起不好嗎？薛叔叔人很好，薛皓宇只是有點叛逆，但是人也不錯。跟媽在一起，媽能更照顧你……”

“媽，我在外婆家住習慣了……”

小的時候她曾很渴望能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她羨慕過冬天阿姨給錢一謙捂棉褲，然后一邊催促他起床，眼角眉梢卻都是溫情。這一切，如今對于她來說都是鏡花水月，她甚至覺得，沒有至少還能期待，如果真的在一起了，那或許是更赤裸裸的傷害，何必呢？

“你是不是還在怪媽媽？”

“沒有，”許念一看著媽媽，“真的沒有，我只是習慣了外婆家。媽，我知道你不容易，我沒怪你……我會盡量和薛皓宇相處的……”

許念一說完，微微低著頭，一副恭順的模樣透著堅持，最后她媽媽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什么都沒有說。

許念一到了飯店才知道今天是薛皓宇的生日，她看著手里的禮物，是她媽選的，心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感想了。薛皓宇今天穿一件寶黑色毛衣和牛仔褲，顯得年輕又多了一點點成熟。飯店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人，許念一看過去大都是跟薛皓宇差不多年紀的，他比她大五歲，也不是一個學校，所以沒有一個人她認識的。許念一躲在媽媽身后，順著媽媽遞出去的禮物，也把那份連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東西遞了出去：“生日快樂?！?/p>

“你來啦……”薛皓宇看到許念一臉上洋著淡淡的笑容。他是喜歡她，就是那么短短的幾次接觸，這個少女堅毅的表情，讓他覺得很沖擊。只要一想到那笑容，一想到她說話時怯生生卻透著水汽的表情，想到她那身世，少年的心就透著點點的柔軟。

許念一在薛皓宇炙熱的眼神下輕輕點點頭，卻不知道要說什么：“開學了就要忙了吧？你有想好去哪個大學嗎？”

“還沒有呢?！毖︷┯顚τ谠S念一的態(tài)度很驚訝，嘴角微微上揚忍不住問，“念一有喜歡什么專業(yè)嗎？”

許念一認真想想：“醫(yī)生，律師之類的都比較好吧?！闭f完笑著看著薛皓宇，“如果你做了醫(yī)生，那我看病豈不是不要錢了？律師也不錯，誰欺負我，我是不是就能發(fā)封律師信去嚇唬他？”

薛皓宇看著少女的神情，心里微微一動，他想，至少她不那么生疏了。想到這兒，就覺得上次的道歉是值得的：“念一，你想讓我做醫(yī)生，我就做醫(yī)生……”

許念一一愣，她的友善是裝出來的，只是不想媽媽難做?？墒茄︷┯钅钦鎿吹谋砬椴幌袷茄b的，那種想要付出一切的感情，讓她有點害怕：“我只是開玩笑的，你別聽我的。”

“你又不是讓我去做強盜小偷，醫(yī)生挺好的，你慌張什么？”薛皓宇拉著她的手，“餓了吧？馬上就開席了?！?/p>

許念一的心一下子變得惴惴不安，她知道自己卑劣，打出“溫和牌”，只是她沒想到他會給她一個這樣的態(tài)度。

大手拉著小手，她想掙脫都變得不好意思，入席了，她就安靜地吃著。薛皓宇時不時給她夾菜，許念一第一次開始對感情產(chǎn)生了迷惑，那種懵懂不知的感覺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那天晚上吃完飯，薛皓宇堅持要送許念一，許念一看著媽媽為難的表情，點了點頭。兩個人出了飯店就打了輛車，一路上都沒有多說什么。

到了楓橋里的路口，車子再也開不進去了，許念一讓薛皓宇回去，他卻堅持要下車。那個修長的人影走在黑暗的胡同里，顯得她的人影更小了。

“這么黑，晚上一個人走不害怕嗎？”

“有什么好害怕的。這里每家每戶都認識，扯著嗓子喊一聲，大家都會出來的?！?/p>

黑暗中，少年皺起了眉頭，突然發(fā)現(xiàn)眼前自己喜歡的人突然變得好陌生，想要了解更多：“嘿嘿，看不出來，你扯嗓子喊是什么樣子？”

許念一害羞地笑笑：“在外面總要裝一下斯文的嘛……”

“念一平時喜歡干什么？”

許念一想了想：“看電影……”

其實她沒什么愛好，只是唐佞和錢一謙喜歡電影，她只是不討厭而已。

“不愛看書？”

“還可以……我看你家倒是不少書……”許念一說完，想到那天下午，心里還是有點陰影，身體微微僵硬了起來，連帶著走路都快了不少。

“念一……”薛皓宇突然擋在她前面更讓她嚇了一跳，黑暗中那雙晶亮的眸子閃爍著柔弱的光，“我不會再那樣對你了……你別害怕……”

許念一想說一些圓場的話，最后還是說不出來。那些記憶雖然已經(jīng)很遙遠，但是卻還是有一種無法磨滅的壓抑與反感。

“我就送你到這兒吧，如果愿意，可以來我家拿書看。念一，對不起。”

許念一呆呆地看著少年轉身，然后朝著胡同外走去?；璋档穆窡魧⑺纳碛罢盏男揲L纖細，讓許念一有點不舍：“薛皓宇……”

那身影因為她的呼喚停滯了，停頓了幾秒這才轉過身看著她。

“生日快樂?！闭f完，她從大衣的口袋里伸出手，看著那個身影微笑著揮手道別。

只見那身影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終究還是停在那里，柔聲說了一句：“嗯，回去吧。”

她轉身往里走，走到弄堂底，轉身的剎那依然看見那個身影站在那里。許念一不明白薛皓宇對自己的執(zhí)著來自于那里，那樣的感情炙熱強烈，讓她無法回應，透著幾分恐懼。只有假裝看不見，趕緊往家里跑。

可是她的身體才要沒入那個黑暗，少年的聲音又傳來了：“念一……”

她停了下來，然后退后幾步，側著身體看著他——

“如果學習上不懂的可以問我，想要看書可以問我借，什么都可以找我……”

寒冷的空氣里，少年卑微的聲音讓許念一聽著有點難受，輕輕地點點頭，柔聲說：“我知道了，薛皓宇，你回去吧，怪冷的?！?/p>

許念一看不見薛皓宇的表情，只是一個感覺，她的話說完，那深邃的眸子似乎散發(fā)著炙熱的光芒，無盡的愉悅，只是因為她的那句話。

低著頭，匆匆往家里趕，卻聽到靜靜的夜里，有一聲嗤笑的聲音。循著聲音看見坐在暗處的那個身影——唐佞？

走近一看，果然是哪個家伙，蹲在角落里，正玩弄鞭炮，估計是想嚇唬她的。

“如果學習上有什么不懂得，想要看書的，都可以找我……”唐佞看見許念一就學著薛皓宇的話，死樣怪氣地說著，氣得許念一想要踹他。

“喂，你跟我發(fā)脾氣做什么？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我只是重復?！?/p>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許念一懶得跟他廢話。

“許念一，怎么你對著我就跟母老虎似的，對著外人就是小白兔，難道我就這么好欺負嗎？”

“你好欺負？你不欺負別人就可以了?！痹S念一瞪著他，“你少胡說八道，他是……我的便宜哥哥……”

“哥哥？”唐佞的臉上露出了滑稽的笑容，“為什么我覺得他的眼睛里露出的眼神不是哥哥……”說完，站在許念一的身旁，手臂伸出來搭在她的肩膀上，“別說哥哥沒告訴你，這樣的事情裝傻是不行的……”

徐念一一把卡住他的胳膊，只見那張白凈的臉扭曲在一起，沒多久，嘴邊開始發(fā)出嘶嘶的聲音：“許念一，你下手輕點……哎喲，疼死我了……”

“誰讓你動手動腳的？”

“別人那么看你，你就可以裝作看不見，我只是好意提醒，你倒是對我痛下殺手，許念一，真是最毒婦人心……”

許念一一愣，隨即又恢復了彪悍的表情：“要溫柔？去找你的妹妹啊，我這兒沒有?！闭f完轉身就走了。

她明白唐佞的意思，那些郁悶壓抑也因為唐佞的話一掃而空。她想，明天就去找薛皓宇說清楚。有些東西可以勉強，有些真的不可以。她給他一個念想，他會想要更多，不如說清楚明白，省得誤會麻煩。

“許念一，你這個笨蛋。”

唐佞的聲音從許念一的背后傳來，許念一頭都沒有回，直接告訴他：“彼此彼此?！?/p>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后的鞭炮聲，還有輕輕的笑聲，她快速地往家里跑，臉上也忍不住洋溢著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