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說得好:“行人莫問當(dāng)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其實楊門一族,有了今天的破敗,卻也在情理之中。一個家族,它不會冷丁地就冒出個大人物的,它要靠幾代,甚至幾十代人的積攢。獲得可以遺傳,家族中每一代、每一個人的獲得,并沒遺失在路途,并沒隨棺材裝進(jìn)墳?zāi)?,而是作為基因,遺傳給了后世。代代積攢,蓄久成勢,于是在某一代某一個人身上,便會來一次全面爆發(fā)。五百年必有王者興,于一個家族來說,亦是此理。那楊作新楊蛾子,正是楊門的一次爆發(fā)。爆發(fā)完了,于是這個家族,精疲力竭,氣力殆盡,好像抽了精的小伙,瘋長了一料莊稼的土地,發(fā)過一次山洪的河渠,登時軟沓下去了。它又需要苦苦地掙扎、忍耐、休養(yǎng)生息,寄希望于時間這個同盟者,以便它給予它第二次爆發(fā)。那下一次,也許會在三代五代,甚至更長時間之后。
這樣,吳兒堡這個高貴的村子,中國民間第一奇書《透天機(jī)》甚至也不敢對它稍有小覷的村子,這一時期,便讓那黑皮楊祿出頭,就是可以理解的了。誰若不懂,算他解不下這天地輪回陰陽交替、此一時彼一時的道理。
說話間,到了這一場“回頭約”事故。這一次,楊祿存心逞強(qiáng)。那“回頭約”在那里擱著,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那楊祿,伸出了手來,一把將“回頭約”撕了,厲聲嚷道:“啥叫個理?錘頭子硬就是理!當(dāng)年我楊祿小的時候,一頭膿瘡,兩條鼻涕,遭人下眼觀,受盡了世上欺凌,人間白眼,不見有一個大個子站出來,護(hù)我一護(hù)。世人欠我的債太多,老天欠我的情太多,這一次,我就是要耍個黑皮,逞個霸道,丈二長的椽子強(qiáng)出頭,看你世人,看我兩眼半!”
那禿子楊福,早已亡故。爾格這李劉氏一死,膝下兩個小子,都還少不更事。因此這一場抬埋,全憑楊祿做主。那一副對聯(lián),那對聯(lián)上的“各安其位”的話語,都是楊祿所為。楊祿對這一場喪事,倒是盡心盡力,眼見得那女裙衩入土為安,李家河那邊并無半點(diǎn)響動,這楊祿的一顆心,才算放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