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太云唱得有點忘乎所以，他根本就不顧及服務(wù)生的阻攔，繼續(xù)唱：“想張郎想得我呀，兩天吃不了那半碗飯，三天喝不下去一碗湯，啊?！?/p>

直到經(jīng)理叫來幾個人，準備把他抬出去時，他才不得不閉上嘴。其實，王起明對桑拿中心的管理是很不滿的，他們真不應(yīng)該對這位憨厚樸實的常大哥橫加阻攔。三個人擦干了身子，來到了休息廳。

桑拿中心的休息廳，雖然光線不足，但仍讓人感到幽雅和安靜。這里并不像吵鬧的歌舞廳，顧客是被分成一個個的小單間，這里完全是敞開式的，雖是敞開但也不相互打擾，前后左右的說話聲，乃至竊竊私語彼此都能聽得到。

看來，王起天對足底按摩比較偏愛，他讓姑娘給他加點力，又讓姑娘給他少上油，掐滅了煙合上眼睛，不一會兒的工夫他就打起了呼嚕。

王起明因為最近寫本子寫得頭昏腦漲，所以他選擇了按摩頭部。

常大哥選擇的按摩部位，一時半時的總也拿不定主意，他好像對按摩身體的兩頭都不太感興趣，想去想來最后他終于下了決心，選擇了保健按摩。選定了保健仍舊很不放心，他問小姐，保健都包括揉什么地方，小姐不好意思地向他耐心解釋，常大哥不等小姐把話說完，就說了句：“全套的?！彼〗闳チ税g。

王起明一邊揉著腦袋，一邊聽著左右的談話，左邊是兩個男人的閑聊，右邊是一男一女的私語。左邊兩個男人談話的聲音很響，話題好像是跟什么建筑有關(guān)。

“老弟，這事兒沒那么簡單，市規(guī)劃局對你那塊地的高層建筑，是有明文規(guī)定的，一下子加蓋十幾層，不是我一個人說了就算數(shù)的事?！?/p>

“您的地位不是比我好通融嗎，老哥，我可了解您的能量，我工地旁邊的大廈和商務(wù)中心，不都超標了嗎，那還不都是憑著您的一句話?！?/p>

“可你的建筑是高檔商品樓，跟他們的性質(zhì)不一樣。您應(yīng)該比誰都明白，商品樓的價值和利潤比寫字樓要高得多吧?！?/p>

“那當然，我當然知道。要是加蓋十層的話，它的面積，它的價值增加多少我有數(shù)。一平方米的售價就按一萬二，我整個核算下來……”

“行了老弟，你也別核算了，老弟清楚怎么做人就行了?！?/p>

“那還用說嗎，老哥?！?/p>

王起明對這兩個男人的談話感到乏味，他的耳朵的方向又調(diào)到了另一邊，對準了那一男一女的談話。

“這孩子從小是管教不嚴，可也不能全怪我們家長。那時候，他爸一腦門子的全是官司，哪有時間對他嚴加管教呀?！迸恼f。

“可現(xiàn)在是嚴打呀，就算是沒趕上這個節(jié)骨眼兒，你兒子的這個案子，我也很難使得上勁。”男的說。

“我知道這次是太難為你了。上兩次你撈他出來，我們還沒怎么重謝哪，這次，我們一定下大本兒來……”

“這話您就扯遠了，我能有今天，全靠著您的愛人、我的老上級的提拔，從哪兒論我都應(yīng)幫這個忙，可這次他不僅僅是抽了幾口粉兒，他是抽完了還出了車禍，又把人給撞死了?！?/p>

女的開始抽泣了：“怎么說他也是我們的兒子呀，而且還就這么一個獨苗?！?/p>

男的安慰她說：“您先別太難過，我再想想辦法，辦法總會有的，只不過這打點的費用要比上兩次高?！?/p>

“沒關(guān)系，你開價吧?！?/p>

“不是我開價，我是擔(dān)心死者的家屬會開大價。”

“開吧，他們開多少，我就給多少，只要能撈出我兒子來，我什么都舍得?！?/p>

“辦辦看吧，我看故意殺人罪是不夠的吧?！?/p>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太謝謝你了。”

王起明忽然感到，他所在的環(huán)境不像一個桑拿中心，倒覺得自己像是身處一種市場，一種“高尚的”交易市場。接著他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個地方是艾米介紹來的，她怎么就知道有這么個地方？難道她也常來這個地方，來這里為了某種交易？這次回北京見到的艾米，跟上次回來見到的她，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就這幾年的工夫她就能暴發(fā)成這樣：開高級車，進出高檔飯店，穿著又那么的講究。王起明想，她會不會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那種讓人包起來的二奶呀？如果真是這樣他要遠離她，可是，他覺得艾米不像，艾米不會喜歡那些沒有文化、既粗野又狂妄的暴發(fā)戶?？伤F(xiàn)在的變化怎么解釋呢，艾米成了他腦子里的一個謎。

王起明正在琢磨著，忽然，一陣動聽的莫扎特小夜曲，娓娓地傳進了休息廳。他原以為是桑拿中心放的錄音帶，可細一聽又不像，因為小夜曲演奏完，在施特勞斯圓舞曲的空當，有樂器的調(diào)音聲和人的咳嗽聲，他讓按摩小姐先暫時停一下，他順著聲音來到了大廳一看，他驚呆了，他看到了一個龐大的交響樂隊。

他真的不明白，為什么非讓這些真正高雅的音樂、高雅的音樂家來這里當陪襯呢？

王起明走南闖北，東西方豪華的娛樂場所，他幾乎走了個遍?？墒牵灰娺^伴舞、伴宴的，這伴澡的，還真是頭一遭見。

這里確實是個高消費的場所，王起明在結(jié)賬的時候嚇了一跳，三個人算下來，不包括吃飯就是一萬二，常太云的保健全套按摩，一個人就占了近八千！他真搞不清楚常大哥的保健全套，究竟是怎么個保的健，怎么個全的套。不過，有一點王起明是清楚的，如果常大哥的投資落了空，他的那點榛子和猴頭就太昂貴了。

王起明對常大哥的這個擔(dān)心，在隨后的吃飯敬酒當中，他很快就打消了。王起天喝大酒的能耐派上了用場，他一杯接一杯地敬著，哥長哥短地叫著，玩舒坦了喝痛快了的常大哥，對拍攝資金的投入爽快地答應(yīng)了下來。并表示一定要簽個約，簽約的時間越快越好。由于這次出差沒帶公章，他希望王起明下周去趟大興安嶺，他在那里準備好一切恭候著他的到來。

三個人在酒店的門口，彼此熱情真誠地道了別。等把常大哥送走后，王起天轉(zhuǎn)過頭來問弟弟：“這家桑拿中心是誰選的？”

“我的一個朋友。”他答。

“你的朋友，這人有點來頭吧？”王起天抽了口煙說。

“有來頭，什么意思？”

“我是說，沒有來頭的人，是不會知道這么個地方的。不過，如今的北京人是無利不起早，凡是接觸你的人，你都要提高點兒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