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系獲勝后,吳佩孚不可一世。他一再催促北京政府嚴懲張作霖。不得已,徐世昌于5月10日下令裁撤東三省巡閱使,張作霖免去本兼各職,聽候查辦。11日又下令裁撤蒙疆經(jīng)略使,這就剝奪了張作霖的一切軍政大權(quán)。徐世昌并根據(jù)直系的意見,任命黑龍江督軍吳俊升為奉天督軍,馮德麟為黑龍江督軍,袁金鎧為奉天省長,史紀常為黑龍江省長?!爸毕到璐穗x間作霖舊部,而迫其下野。究之計不得逞”①。馮德麟等人心知肚明,這是直系的離間計。他們于5月15日發(fā)出通電,表明心跡:“北庭亂命,免去張巡閱使本兼各職,并調(diào)任德麟等署理督軍等語……德麟等對此亂命,拒不承認,合電奉聞?!薄 ?/p>
其實,張作霖的實力地位,不是北京政府可以輕易動搖的。他們的命令并沒有生效,但也產(chǎn)生了一些風波。有一本書《遼海小記》,其中關(guān)于北京政府命令頒布后,對吳俊升及其幕僚反應的描寫很是生動。聽到徐世昌的任命,吳俊升的幕僚興奮異常?!靶『友刂畢枪^中,吳督幕僚,食指頻動,人思一臠,幾乎彈冠相慶矣”。無形中,奉天小河沿的吳俊升公館,成了東三省的政治中心,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吳的幕僚有的忘乎所以,等待著分一杯羹了。
但是,吳俊升并沒有被這個喜訊沖昏頭腦,他知道進退行止。他馬上召來督軍署于秘書長,口授一封通電,文曰:“徐大總統(tǒng)均鑒:俊升材具粗劣,一向追隨雨帥,黑疆之寄,已感隕越是懼,況其他乎?”明確表示拒絕擔任奉天督軍一職。
但是,于秘書長感到文電意猶未盡,沒有結(jié)尾,似乎文氣不足,想改一改,又怕吳大舌頭怪罪下來,就去找參謀長應善一商量。應善一一看電報,沒加思索,就擅自在文電的末尾加上了“惟政府之命是從”這句話。這就完全違背了吳俊升電文的原意?! ?/p>
這個通電最后沒有讓吳俊升看,就公開在《盛京時報》上全文刊登了。吳看到報紙后,十分憤怒,馬上把于秘書長叫來大罵道:“你這個王八羔子,誰叫你添上‘惟政府之命是從’這句話?這樣,你不是把我和張大帥的交情給弄糟了嗎?”說完,抓住于秘書長的衣領子,連踢帶打,當時就把他趕了出去?! ?/p>
這個于秘書長是有些冤枉的。因為當時主張吳俊升接受奉天督軍任命的大有人在,其中最積極的就是吳俊升的參謀長應善一。應善一曾當過總統(tǒng)馮國璋的侍衛(wèi),與直系有私下勾結(jié)。如果吳俊升坐上奉天督軍的寶座,水漲船高,他也會成為東三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頭面人物。同時,曹錕、吳佩孚等直系把持北京政府,對他也是大有好處的。為此,應善一便暗中與直系通款,希圖攫取高位。但是,他的這些秘密活動,早就被張作霖留守在奉天巡閱使署、奉天督軍署和奉天省長公署的心腹,一一掌握了。
看到這封電報,他們非常氣憤,決定把應善一殺掉。第二天,應善一從吳公館南面右側(cè)甘露門出來,被人對面打了三槍,當即身死。刺客就是奉天督軍署的副官高金山,高金山是張作霖的隨身副官,跟隨張作霖多年,對張作霖忠心耿耿?! ?/p>
事發(fā)后,留守的奉天省長王永江擔心事態(tài)鬧大,不好收場,便故意給吳俊升掛電話問:“應參謀長是誰打死的?《盛京時報》上刊登的電報是怎么回事?我得緝拿兇手。”吳俊升機智地回答:“電報后尾的那一句聽說是應善一這個糊涂鬼給加上去的,我已經(jīng)把秘書長打了一頓,又把他趕走了。至于應善一,真是壞人有惡報,今天上半晌他就叫人打死了,活該!”至于應善一是誰打死的,吳俊升心里明鏡一般,但他抱著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對王永江輕描淡寫地說道:“唔!應善一是個窯皮,他逛窯子得罪了人。我想是地痞流氓把他打死的,千萬別管這類雞毛蒜皮的閑事?!贝税副悴涣肆酥恕! ?/p>
這是張作霖對覬覦他權(quán)位的人的一個警告,殺雞儆猴。吳俊升粗中有細,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吳嚴令家人,不準外出。閉門謝客,不事張揚?! 埔槐淮蛩?,奉天的謠言蜂起。吳俊升左思右想,為了讓張作霖對他不產(chǎn)生一點誤會,便決意只身到山海關(guān)親謁張作霖,以釋嫌猜。臨行前,他把此行只告訴了王永江,囑咐他負責奉天省的秩序。他摒去衛(wèi)隊,只帶一名副官處長陳振之及兩個衛(wèi)士,以示坦然,掛專車一輛,匆匆西下?! ?/p>
到山海關(guān)時,張作霖正在收容部隊,整理殘軍。忽報吳俊升乘專車前來見張,《遼海小記》書中寫道:“專車到站時,張恰在旅邸門前散步,見吳到來,即轉(zhuǎn)身回室(向例張見吳,必款接歡迎,足恭有加)。吳趨入謁,張板起面孔說:‘你怎這時才來,我正等你,好辦交代。不該玩忽國家命令,趕快回奉就職,以安人心。咱是老朋友,你干不比別人干強嗎!我交代完,你叫我住在哪里,我就住在哪里?!瘏钦f:‘唔!大帥,咱不提這個。我在江省,有熟地多少坰,生荒多少方,夠我過幾輩子了。錢呢,日本正金銀行、朝鮮銀行、東三省官銀號,我還存有多少萬款子,我的財產(chǎn)不比你少。再說,他們北京政府盡鬧把戲,咱們斗不過。北京對付廣東,還不是這一套。今天撤掉陸榮廷,明天撤掉陳炳琨,結(jié)果大家誰都干不成。唔!大帥!你的肩膀比我寬,什么都能擔當?shù)闷?。教我在黑龍江剿匪放馬,墾荒種地我會。把我擱在奉天,外國交涉,各省代表,文的武的,我一樣也應付不來。我一天也干不了。我這時才來,我把家都安置好了。你住大連,我跟你住大連。你到哪里,我到哪里?!瘡埪犕辏α苏f:‘他們怎不來?’吳說:‘大帥生氣,誰敢來!打電報叫他們,他們就來了。大家捧柴火焰高。咱們還是干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