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的是,我剛剛走到家所在的小區(qū)門口就遇到了許栗陽。他站在小區(qū)外面的一個超市門口不知道在干嗎。
我一眼就看到他,而他似乎早就看到我從遠(yuǎn)處走來。四目相視。我想我當(dāng)時的神情一定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幽怨。
我想狠狠地瞪他,我想對他翻白眼,我想對他視而不見,可是我只是傻傻地看著他,帶著三分埋怨,三分委屈,四分溫柔。
他一定是看懂了我的眼神,我們足足對視半分鐘后他叫了我的名字。
“水她她。”
“嗯。”
“你沒事了吧?”
“我本來就沒事。”
本來我想解釋一下褲子弄臟的事,但是覺得難以啟齒。
沉默。
我問他:“你不是去野炊嗎?怎么在這里站著?”
他沒有說話。
我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低著頭慢慢地走,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
我也不再問,兩個人就這樣并排走著。
忽然他說了句:“我不想和他們在一起玩。我想和你在一起玩。”
我的臉紅了,窘得說不出話來。他看了我一下,在旁邊偷偷地笑,邊笑邊說:“你臉紅了。”
我捶了他的肩膀一下。他笑得一臉燦爛。
我也笑了,兩個人像兩個小傻子一樣在路上邊走邊笑。我回家換了條褲子又飛快奔下樓。
那天我們沒有去野炊,而是跑到東湖去了。
學(xué)校離東湖并不遠(yuǎn),湖濱有暖暖的風(fēng),天空有飛鳥的痕跡。兩個年輕得稚嫩的身體在湖邊一直坐著,中間保持了半尺的距離。我很想牽牽他的手,可是我不敢。當(dāng)我坐在他身邊時我一輩子都記得我當(dāng)時的緊張。
那天都說了些什么呢?我不記得了。無非是關(guān)于學(xué)校里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吧,我真的不記得了,可是我的日記記得。有心事的人才會寫日記。
從認(rèn)識許栗陽開始我就準(zhǔn)備了兩個日記本,一個是每天交上去讓老師檢查的,老師要求我們用寫日記的方式練筆,于是我就把所有的雄心壯志都寫到了那個日記本里。另一個是帶鎖的,屬于我自己,記載著一個少女情竇初開的細(xì)膩。日記里的人名都用了符號代替。比如許栗陽的代號是S。段小語的代號是C。那時候以為26個字母就可以代替所有的心事和故事中的人,后來才知道這樣一路走下去,一生中曾寫入我們心事中的,怎么可能只是區(qū)區(qū)26個人。
聊到后來我們實在沒有話題聊了,我說了一句讓我至今都汗顏的話,我說,那你喜歡什么樹,比如你覺得這棵樹怎么樣?然后我隨手指了指湖邊的一棵樹。
他詫異地看著我,表情萬分尷尬。
有什么辦法啊,我發(fā)誓我不是故意讓自己這么無聊和無趣,讓話題這么乏味的,只是我緊張,我真的很緊張,又很興奮,我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不過現(xiàn)在我知道了:當(dāng)你和一個男人約會時,話題忽然說完了,如果你喜歡他你什么都不用說,更不需要狼狽地找個無聊的話題,你微笑著時不時看他一下,讓他捕捉到你的眼風(fēng)即可。對于一個成熟女人來說,眼神可以表達(dá)一切。1000多年前白居易遇到了一個搞民樂的少婦(也叫從事文藝工作的婦女),茅塞頓開,感嘆:此時無聲勝有聲哇。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如果你不喜歡這個男人,這時候要板著臉,趁他話題講完的空當(dāng)看看表什么的,暗示他你有事想走了。
這都是現(xiàn)在的經(jīng)驗。當(dāng)年卻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純潔得像一張白紙,純潔到讓人乏味。
后來他說,他喜歡楓樹,葉子很好看。
我默默地記在心里了。
許栗陽接著建議我們?nèi)澊覀兙瓦@個問題達(dá)到了高度的一致,于是泛舟東湖。上船的一剎那我想起了許仙和白娘子的故事,心里歡喜便又笑了。他問我笑什么,我沒說。
上船的時候他扶了我一把。他的手心潮濕而溫暖,我的心一陣亂跳,十指連心,仿佛那一握,便握住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