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允祥回來說西南那邊修水利的事已經(jīng)準(zhǔn)了,他又要自己跑去看看地形,叫我替他張羅一下三天之內(nèi)動身。我一聽便垮了臉,興頭頭要說的事一下子全都跑光了??闯鑫业氖?,他歪坐在炕桌對面看我:"想什么新鮮物件,說不定我還去早些時候咱去過的地方,我給你帶回來。"
"一下子想不起來,我喜歡什么,爺是知道的,自個兒看著辦吧。"我手忙腳亂翻找著零碎,拿出個匣子掰了幾遍也沒打開,氣得扔在炕上。允祥一驚,表情慌亂,竟讓我想到做錯事的弘曉。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他頓時放松了,開始跟我閑聊。
我把白天的情形和猜想跟他說了,他點點頭說:"皇上前日也嫌一直不順序,總說得有些個喜事沖一沖了呢,出身好歹都還在其次,人品好自然是好的,總是聽著皇上旨意就是了。這些天也許還沒有這工夫,八成得等我回來呢,皇上為了那個事心里還沒過勁呢。"
我知道他指的是弘時的事,說到這個他突然冷了臉,叮囑我說:"我不在家的時候,你督促著點弘昌,這孩子毛躁,也是人大心大了,也不求他怎樣給我爭氣,就怕不懂分寸。"
"弘昌自有他媳婦盯著,我跟他們一向說不上話啊。"對這樣的托付我有些怵頭。
允祥不以為然地擺手:"他那個媳婦不過是個擺設(shè),相夫教子還差得遠(yuǎn)呢,你當(dāng)婆婆的也時常教導(dǎo)著點。"
"爺這話說的,我也不過是個擺設(shè)呢,還教導(dǎo)誰去?"說到這個,屋里又有些黯淡了。
他轉(zhuǎn)到我跟前,咂著嘴說:"你可是個鎮(zhèn)宅的擺設(shè),連我都鎮(zhèn)住了呢。甭管走到哪兒,心神耳意也時時往家跑,你說你厲不厲害?"
"哎,這話我愛聽。"我晃晃腦袋,"啪"的一聲,手里的匣子打開了。
三天后,允祥動身去了西南,弘昌每隔兩三天會被皇上宣召進(jìn)宮一次,剩下的時間他也很少出門,我也沒看出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倒是弘暾近來回府的時間不太正常,有一天竟然過了晚飯時間還沒見到他的人影。我不覺氣惱,對他我是一貫放心,相信他是最懂事懂規(guī)矩的,沒想到再穩(wěn)當(dāng)?shù)膬鹤哟罅艘灿心妙~娘的叮囑當(dāng)耳旁風(fēng)的時候。
我站在銀安殿臺階上踱著步子盯著大門,天早已黑了下來,秋蕊在一旁不住地求我先回屋,我只覺得心火撞得太陽穴突突的,什么話也聽不進(jìn)去。大概過了一個時辰,大門一響,弘暾帶著兩個小廝一陣風(fēng)地跑了進(jìn)來,迎頭撞上我,大驚失色,一時竟愣在那里。
我上下看了看他,剛才因緊急剎住腳步,懷里的布包掉下來,亂七八糟的書本紙張撒得到處都是,弘暾低著頭眼睛緊瞅著地。我蹲下身,兩個小廝撲通跪了下去。我慢慢撿著那些東西,書、簿子、筆簾、荷包……荷包?我拿著反復(fù)仔細(xì)看了看,粉色的底繡了一支銀梅,角上是一個"鳳"字,看圖案做工都不像是男孩子用的東西,里面好像還裝了什么。我掂量摸索了兩下,連同那書本一起整理好放回他懷里,什么都沒說就轉(zhuǎn)身回去了。
身后傳來腳步聲,我走得飛快,一直到了怡寧閣院門口,剛伸手要推門,后面咕咚一聲,弘暾拉著我的衣擺跪在地上:"額娘,兒子知道錯了,是打是罰全聽額娘的,只要額娘消了氣。"
我扭頭對秋蕊說:"你去小廚房張羅一下,服侍二阿哥用飯去。"然后繼續(xù)推門,"我不想打也不想罰,吃了飯你自己歇著去吧。"說完徑自進(jìn)去了。
好半天,外面一直很嘈雜,我正心煩,秋蕊跑進(jìn)來:"主子,您要么就罰要么就打,別這么的,二阿哥不吃飯不說話,也不讓叫您,直直地跪在門檻上都快一個時辰了!"
"什么?"我趕緊跑到大門口,弘暾真的跪在門檻上,也許是時間長了,他有些搖晃,身后的小廝太監(jiān)們苦求他都充耳不聞。等我走到跟前,他才抬起頭看我,嘴唇動了動,猛地往前一栽,我一把接住,板著臉叫人:"你們還不快把他扶起來!扶到西屋去,秋蕊,飯也擺在西屋。"眾人得了話,趕緊七手八腳地把踉蹌的弘暾架到了西屋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