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綠遍山原

抗旱奪糧，刀斬巫祝，令姜尚想得更多，也想得更遠(yuǎn)。

一日，他聚眾議事問："灌壇地面，各類作坊有多少奴隸？"

司空婁忠道："族長之家，均有作坊，只是大小不等。小者有奴隸數(shù)十，大者數(shù)百。最多的莫過于費(fèi)仲家，他有八百奴隸呢。"

姜尚看婁忠一眼說："那好，你明日陪我到他的作坊一看。"

費(fèi)仲是京官費(fèi)南之子。他的奴隸作坊坐落在城北桑林里，約有百頃之大。從遠(yuǎn)處望去，桑林茂密，恰如一片烏云罩在大地上。作坊里的奴隸們就像牛馬一樣裸露著肩頭在干活。他們有的推磨搗米，有的養(yǎng)蠶織帛，有的制作陶器，有的冶煉青銅。人人帶著腳鏈，一行一動，那腳鏈都會發(fā)出令人心驚的"當(dāng)啷"聲。

時近中午，費(fèi)仲的管家還不許奴隸們?nèi)コ栽顼垺Ｒ粋€老奴隸餓得實在站立不穩(wěn)，突然暈倒在地，手中的陶罐也跌碎了。

守候在門口的管家聽到響聲，怒氣沖沖地跑過去，掄起皮鞭就往老奴隸身上抽打。老奴隸乞求道："管家，你發(fā)發(fā)慈悲吧。我餓得肚皮貼在脊背上，實在站不起來了。"

管家卻是鐵石心腸，罵道："你裝什么孬種？別人不餓，就你知道餓？快起來！"說罷，皮鞭一掄又落到老奴隸身上。

有個年輕奴隸叫黑牛，秉性剛直，身強(qiáng)力壯。他實在看不下去，一把抓住那管家的手腕。管家吃一驚，又舉鞭朝黑牛打去。黑牛毫不示弱，他用手一掀對方的胳膊，鞭子到了黑牛手中。黑牛說："我也賞你幾鞭子，讓你嘗嘗滋味吧。"說罷，就沒頭沒臉地朝管家身上打。打得管家殺豬般叫喊。

說來湊巧，費(fèi)仲這日正進(jìn)城辦事路過此地，忽然聽到管家高喊救命，立即命家丁們前去解圍。家丁們沖進(jìn)作坊，救出管家，將黑牛綁了，押到廳房前，吊在廳房前的大樹上。樹下支起一只大鼎，鼎內(nèi)火光熊熊，里邊燒著烙鐵。

費(fèi)仲向管家示意。管家立即舉起燒得通紅的烙鐵，緊走幾步，直朝黑牛的胸口烙去。費(fèi)仲在一旁哈哈大笑，家丁們也哈哈大笑。這笑聲令跪在廳房前的奴隸們毛骨悚然。費(fèi)仲伸手指著黑牛，對奴隸們威嚇道："你們都看清楚了吧？誰敢造反，就和他一樣的下場。"

就在此時，姜尚和婁忠來到了廳房前。

姜尚問道："費(fèi)仲，此人犯了何罪？你為何動用這等大刑？"

費(fèi)仲見是令尹到場，便矮了三分，忙施禮回稟道："令尹大人，這是我的奴隸。他想造反，用鞭子打了管家。"

姜尚說："打了管家，只是不服管理，談不上造反二字。他為什么打管家？"

奴隸們知是令尹到場，不再忌諱害怕，七嘴八舌道："是管家先打人。他天天打人。""他打了老人，又打了黑牛，還不給吃早飯。""管家該打。""他該打。"……

姜尚指著黑牛問："你買這個受刑的奴隸，用了多少錢？"

費(fèi)仲道："不多。紋銀十五兩。"

姜尚起了惻隱之心說："費(fèi)仲，我代他還上紋銀十五兩，你把他轉(zhuǎn)賣給我，行不行？"

費(fèi)仲瞇起三角眼一想，說道："君子一言為定。我隨后派人去取銀。"

姜尚命隨從把黑牛解下來，抬到車上，拉走了。

費(fèi)仲望著遠(yuǎn)去的姜尚，納悶地想："這位令尹大人真怪。他買去個奴隸干什么用呢？"

半月后，黑牛創(chuàng)傷平復(fù)，體健如初。他一直住在邑衙內(nèi)，與衙役們同住一室。

這一日，黑牛獨(dú)自走進(jìn)姜尚的書房，雙膝跪地道："謝老爺救命之恩。小人做牛變馬也難以報答。"

姜尚放下書卷，雙手扶起黑牛說 ："費(fèi)仲是怎樣把你逼迫為奴的？你對我如實講來，我給你出路。"

黑牛看令尹大人如此和善，道："小人生于富庶之家，幼時并不貧困。當(dāng)年，先王下令遠(yuǎn)伐東夷，我父親被征入伍，死在異國他鄉(xiāng)，尸首不見。家中便只剩母親和我，那年我僅六歲。我年幼，母親有病。十年之內(nèi)，田產(chǎn)賣光，我只好為人作傭，掙點(diǎn)糧米養(yǎng)活老母。前年夏天老母病故，我悲慟欲絕，兩手空空，只得到費(fèi)仲家借銀五兩埋葬母親。一年后，我?guī)腿私?jīng)商積得五兩銀子，登門償還。費(fèi)仲說，他家是高利貸，驢子打滾，半年一結(jié)算。頭一個半年，我欠他十兩；后一個半年，我欠他二十兩。要還債，只限三日；還不上留下干活。三日之內(nèi)，我上哪里去掙十五兩？無奈何，只好答應(yīng)干活。誰知他竟把我定為奴隸，命家丁給我戴了鐵鏈，押到了作坊……"

姜尚問："費(fèi)仲是如何虐待你的？"

黑牛道："不光對我，八百奴隸人人都受虐待。先是不給吃飽，每天只供兩頓飯，簡直是豬狗之食。再是活太重，從早到黑，連個喘息的空也沒有。三是老挨皮鞭。管家是費(fèi)仲的一條狗，他皮鞭不離手，想打誰就打誰。那日毒打一位老人，是我氣憤不過，才奪下鞭子打的他。"

姜尚笑道："你打得好。"

黑牛也笑了，道："也闖了禍。若不是老爺及時到場，我就沒命啦。"

姜尚道："黑牛，從今日起，你又是庶民了。回家自謀生路去吧。"

黑牛一聽，大出意外，忙說："老爺，我不離開你。我做牛做馬，也要報你的大恩大德。"

姜尚十分感動，說："不走也行，我留下你做個衙役就是。"

自此，黑牛在灌壇邑衙任職，他把姜尚敬如生父一般。

就在姜尚買走黑牛的數(shù)日后，東城大族長子勛親自登門，找到費(fèi)仲，喝退左右從人，哭訴道："費(fèi)公子，老夫我沒法活了。我雖有萬貫家財，卻沒有通天門路，只有求你相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