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元年四月,暮春飛花時節(jié),風(fēng)和日麗,碧藍(lán)高遠(yuǎn)的天幕上飄蕩著幾縷輕煙似的浮云。
這樣的好天氣,我不愿悶在馬車?yán)?,便改作男裝,三人打馬而行。
我心中有事,一路故意拖拖拉拉,途中遇到的大小景點都要拉著艷少去閑逛半天。他興致勃勃地陪我,接到的幾封飛鴿傳書也不加理會,只交給鳳鳴去打理。
直到第三日黃昏方才到達(dá)晉城,青蓮寺是當(dāng)?shù)仡H有名氣的佛教寺廟。艷少知我心意,吃完晚飯便道:“走吧,乘著月色去聆聽佛音?!蔽姨ь^看看窗外,樹梢上果然掛著一彎如鉤新月,天碧如洗。當(dāng)即和他攜手出門朝青蓮寺行去。途中行人紛紛側(cè)目,我自覺并無不妥,抬眸意詢艷少,卻見他目不斜視,唇邊隱有笑意,只是用力握一下我的手。
我恍然大悟,打趣他道:“原來他們把你當(dāng)作我的孌童了?!?/p>
他微微一笑,拇指忽然在我掌心輕輕一點,我頓時覺得半個身子一麻,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倒過去,他順勢摟住,笑而不語。我干脆整個身子掛在他胳膊上,省點體力。
他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與他相處的日子越久,反而越不了解他,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他相助漢王謀反,可是這幾日漢王連連催他回去,他卻毫不理會。他似乎也看透了我的心思,仍舊事事順著我,搞得我頗有些愧疚??烧l叫他要謀反呢?他若是干別的事,我必定全力支持。
他忽然道:“疏狂,你還記得我們在大明湖說過的話嗎?”
我一愣:“什么話?”
他微笑道:“有關(guān)漢王一事,我們說過要各盡其力?,F(xiàn)在,你已不是御馳山莊的莊主,有什么想法?”
我故作委屈地長嘆一聲,道:“還能有什么想法,除非你不幫漢王?!?/p>
他側(cè)頭看我:“江湖人士認(rèn)定你是個助紂為虐的壞蛋,你一點也不在乎嗎?”
我笑,“再壞也壞不過你去,你都不在乎,我怕什么?!?/p>
他靜默一會,忽然輕嘆道:“傻瓜,我擔(dān)心你這一片盛情會惹來麻煩?!?/p>
我心頭一跳,猛地明白過來,原來他早就知道了,他知道我讓風(fēng)凈漓帶信去南京。我的一舉一動根本休想瞞過他。他是千年狐貍,我這點道行實在太淺了。
我停步望著他,柔聲道:“我們不管這件事了,好嗎?”
他垂目看我,眸光晦澀難明。
我們沉默地對視著,四周寧靜,月光清幽皎潔,隱約聽到遠(yuǎn)處傳來一兩聲鐘鳴。
忽然,他將我擁進(jìn)懷里退后兩步。
我尚未反應(yīng)過來,只覺一陣涼風(fēng)拂體,兩道人影恍如離弦之箭般掠過,轉(zhuǎn)瞬不見,身法之快,實屬罕見。
我吃驚道:“好厲害的輕功,是什么人?”
艷少淡淡道:“管他呢?!?/p>
我笑道:“是啊,反正有你在,誰也不敢欺負(fù)我?!?/p>
他冷哼一聲:“馬屁精!”頓了頓,嘆息道,“你兵行險著,只怕日后會有大麻煩。”
“我也知道這一招險得很,但實在是出于無奈?!?/p>
我也忍不住嘆息,沒辦法,我始終覺得虧欠小謝。
他苦笑道:“疏狂,你終究還是不相信我,其實我并非……”說著忽然住口,眉頭微蹙。
我靜息凝神,隱約聽到一陣兵刃相交的打斗之聲。
他道:“去看看?!?/p>
我見他剛剛還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忽然之間變得如此好奇,不由得問道:“怎么?”
他道:“聽聲音,似乎有人使用本門劍法?!?/p>
我微微驚訝:“這樣也能聽出來?”
他不答,腳不點地,身行如風(fēng),片刻已經(jīng)望見一座巍峨古寺,周圍樹木參天,蔥郁濃密,正是青蓮寺。
月光下,兩名身材嬌小的女子合斗一名青衣少年,三道人影宛如幻電般飛舞,寺前站著兩個眉毛花白的灰衣老僧,四只眼睛死死盯住寺前纏斗的三人。
艷少握著我的手在一棵柏樹的濃蔭下站定。他身形如鬼魅,那三人斗得正酣,兩名老僧專心觀戰(zhàn),竟無一人發(fā)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