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省城(1)

夜上海 作者:金子


那時的吳督軍也沒再說什么,過了這些日子,老爺也覺得沒什么了,沒想到那姓吳的等的就是這一天。

我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行李。其實這些年來也沒太多的衣服,雖然二太太對我很好,每次做新衣都想著我,可我向來都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丹青唧唧喳喳的,所以到最后也就只做了那么幾件。別人都以為我天生素淡,不喜歡這個,其實我只是不知道怎樣開口而已。

大少爺做生意犯了事兒,被省城的一個督軍抓了個正著,詳細的情況張嬤也說不清楚,只是說和軍隊的后勤裝備有關(guān)。大少爺和一個日本商人合伙在里面做了手腳,那小鬼子見出了事兒,兩腳抹油,溜回了滿洲里。督軍拿他也沒辦法,因為那里已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大少爺卻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聽說是在一家妓院里,被那幫當兵的赤條條地拉到了督軍衙門,幾鞭子下去,就什么都招了。雖說他和那個日本人暗中吃下的錢大部分都已被那家伙以做更大的生意為名拿去了,可督軍府不管這一套,逮著誰那就誰倒霉了。

徐家商號在省城里自是有人的,連夜去打點,才讓大少爺少受了些罪,又塞了些錢給那里的一個主辦文書。那個主辦文書私底下說,這罪怎么判,全看督軍大人的意思了。要往重了說,判個叛國罪都是說得通的,竟敢和日本商人勾結(jié)了在軍需上動手腳。往輕了說,也是個詐騙,不過大部分的罪都推給那個跑了的日本人。他又暗示說這事兒得找督軍大人身邊的何副官才好辦。

商號主管得了這個信兒,一邊給徐老爺這邊報信兒,一邊兒去督軍府找那位何副官疏通。偏生來報信兒的這個后生在路上碰上了劫道的,被人打得一瘸一拐,強撐著到徐家時,第二個報信的已經(jīng)到了。徐家就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打懵了。

那督軍不要錢,不要物,只要一個人——丹青。丹青前兩年曾隨著老爺、太太去過省城,給前任督軍的老母賀壽,那時現(xiàn)在的這個姓吳的督軍還只是前任督軍手下的一個旅長。當時丹青十五歲,如桃蕊初綻,一曲碧落吹完,無人不叫好?;貋砺牰f,要不是老太太的孫子還小,丹青就成了督軍的兒媳婦了。當時大太太還一肚子的不樂意,可誰知道丹青的一切已落入了現(xiàn)在這個督軍——吳孟舉的眼中。

現(xiàn)在才知道,這姓吳的督軍曾暗示過徐老爺,他想娶丹青,但老爺又怎么會讓自己的女兒去做妾?就輕巧婉轉(zhuǎn)地把話給擋了回去。那時的吳督軍也沒再說什么,過了這些日子,老爺也覺得沒什么了,沒想到那姓吳的等的就是這一天。

丹青回來后,一句話也沒說就回床上躺著去了。秀娥悄悄地對我說,丹青臉上有好大的巴掌印兒。張嬤只是坐在一邊哭,邊哭邊罵,上到老天,下到大少爺。她心疼她的寶貝小姐怎么會這么命苦,又說沒娘的孩子就是沒人疼。

我站在一旁,斷斷續(xù)續(xù)地從管家嬤嬤嘴里聽到了這些事兒。吳嬤送丹青回來,就一直沒走。她不好意思去看丹青,又不能走,只好站到一旁安慰張嬤,可眼睛不停地瞟著里屋。想來這是大太太的意思,怕丹青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尋短見倒也沒什么,可她的寶貝兒子還攥在吳督軍的手里,丹青現(xiàn)在就是她兒子的命。

看著滿臉鼻涕眼淚的張嬤、無可奈何的吳嬤、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的秀娥,我悄悄轉(zhuǎn)身進了丹青的睡房。

屋里暗沉沉的,一股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我打了個哆嗦,輕巧地走到了丹青的床前,在床沿坐下。

丹青大大的眸子睜著,似乎穿過了帳頂,看向未知的地方。眼睛紅腫,看來是大哭過一場,可現(xiàn)在里面卻干涸得像古井一樣,毫無生氣。臉上的紅印仍未消去,已經(jīng)腫了起來,在丹青清麗的面孔上顯得猙獰。

我慢慢伸出手,想握住丹青的手,剛碰到她的指尖,丹青就猛地縮了回去。我毫不氣餒,一次次地試著,終于被我緊緊地握住了。丹青的手涼如寒冰,我的也好不到哪兒去,可兩只冰涼的手握在一起,漸漸地竟暖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手心有些出汗了,想抽出手來好拿手絹來擦一擦,可卻被丹青握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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