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恭一玩上手,心無旁騖,顯然已經(jīng)忘記了對方的皇上身份,毫不客氣地阻斷了高湛所有的棋子,眼看她最后一枚烏木棋子即將入洞,高湛忽然做了一個令她意想不到的動作,他居然用手指點(diǎn)蘸了一些滑石粉,朝她面門彈來。趁著她扭頭躲閃之時,高湛飛快地把他的兩枚棋子彈入洞中。
長恭頓時惱了,也顧不得什么君臣之禮,將棋盤一推,脫口道:“九叔叔,你也太狡猾了!這不是耍賴嗎!”
高湛不但不惱,唇邊的弧度反而彎得更深。
長恭知道自己一時失言,剛想說什么,只見高湛又開口道:“長恭,這些日子我因政務(wù)繁忙,對你不免有些冷淡。不過,”他手里依然把玩著那枚棋子,“即使我是皇上,也依舊是你的九叔叔。一切都沒有改變,明白嗎?”
長恭心頭一松,笑道:“那在無人之時,我還是叫你九叔叔?!?/p>
高湛立時眉眼舒展,嘴角含笑,道:“對了,今天讓你看樣新奇的事物。”說罷,他推枰而起,令宮人將東西呈上來。
不一會兒,宮人呈上了一壺葡萄美酒和一雙透明的琉璃酒杯,長恭對曾在宴席上見過的葡萄酒并不驚訝,倒是對那透明的杯子有幾分好奇,只見杯子綠色帶藍(lán),半透明狀,陽光照射在上面,熠熠生輝。
“好漂亮的杯子!”她伸手摸了摸,只覺觸手清涼潤滑。
高湛笑了笑,“這是從突厥過來的琉璃酒杯,你看著?!彼焓帜闷鹆司茐?,往琉璃杯里面傾入一些葡萄酒。杯子的顏色一下子變了,變得深紫晶瑩,如同水晶一樣折射著綺麗光澤……
長恭頓時瞪起了眼睛,叫道:“九叔叔,這杯子會變顏色,好稀奇!”
高湛滿意地將她驚訝的表情收入眼底,輕輕搖晃了一下酒杯,遞了給她,“你嘗嘗有什么不同?”
長恭接過來咕咚一口喝下,引來了高湛的一陣輕笑,他似是無奈道:“你這種飲法,能嘗出什么不同嗎?”
長恭眨了眨眼,“九叔叔,這算不算那個什么牛嚼牡丹?”
高湛終于忍不住放聲大笑,長恭倒真有點(diǎn)不好意思了,纖長的手指不停地在酒杯上打著轉(zhuǎn),訕訕道:“九叔叔,我要告辭了?!?/p>
“等一下,”高湛順手擦了擦她的臉,笑道,“這臉上還沾著滑石灰呢,花貓似的,就打算這么出去?”
就在手指和她肌膚相觸的一剎那,一種莫名的悸動瞬間傳遍他的全身,難以言喻的美妙觸感,溫?zé)岬?、舒緩的、帶著淡淡梅香的氣息,讓他變得恍惚、沉醉……他低下頭,茶色的瞳中緩緩地蕩起了微瀾。
長恭察覺到對方的手指忽然微微一頓,抬起頭來,只見九叔叔的臉上已斂去了笑意,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她,帶著一種半明半昧的眼神,仿若最深最稠的湖水,正將她溫柔包圍。
窗外,光影逆流,一陣風(fēng)吹過,正好吹落了一樹桃花,剎那間一股悠遠(yuǎn)清淡的芬芳撒了開來。
“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备哒框嚨乜s回了自己的手,臉上又恢復(fù)了那種淡淡的神情。長恭雖然覺得九叔叔剛才的神情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想,朝他道別后就離開了昭陽殿。
望著長恭的背影,高湛閉上了眼,靜靜聆聽著窗外風(fēng)吹樹葉沙沙的響,心里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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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恭經(jīng)過御花園的時候,聽到不遠(yuǎn)處的涼亭里傳來了一陣悠揚(yáng)的琵琶曲聲,曲聲音色醇厚,音質(zhì)飽滿,猶如迦陵頻伽的云妙之音,循聲望去,卻見到亭子里有人在彈奏琵琶,而坐在一旁聆聽的貴婦正是昔日的長廣王妃,當(dāng)今的胡皇后。
皇后今天穿著一襲綠色薄羅金縷裙。一陣風(fēng)起,金縷長裙拖曳蕩動,華貴無雙,鑲嵌了光玉髓的赤金手鐲將她的肌膚襯得更加白皙。
她正尋思著,皇后正側(cè)過頭來,眼波一轉(zhuǎn),顯然已經(jīng)看到了她。
長恭本想當(dāng)作沒看到,可以偷懶少行個禮,但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也就干脆走上了前,朝著皇后行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