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揉了揉蹲得發(fā)麻的腿，才挪動步子回到自己的臥室。

夏茹溪離家出走的兩個星期里，俞文勤幾乎夜夜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的思維。如果大腦永遠是昏昏沉沉的，他就不必把一些事情想得透徹，例如他跟夏茹溪只能分手。

這段日子里，他仍以夏茹溪的男朋友自居。跟朋友喝酒時，他提到夏茹溪總說“我女朋友”。

朋友提醒他，“碰都不讓你碰，還算什么女朋友！”俞文勤很不高興地反駁，“我們是要結(jié)婚的。”朋友受不了他，便奚落道：“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我看你到死的時候會不會醒?！?/p>

俞文勤把沉重的頭擱在桌子上，“我想醒，可是醒不過來。”

這天他沒喝酒，于惠終于又把他叫到公寓里來。她說：“我希望你幸福，不是讓你糟蹋自己?！彼谒麑γ?，雙手交叉放在茶幾上，“該說的我都說盡了，你放棄吧?！?/p>

她把手往前挪了挪，握住俞文勤的手，用懇求的目光看著他。俞文勤卻緩緩地把手抽出來，“要我放棄的不只你一個人，認識我的人幾乎都跟我這樣說，我又何嘗不知道。”

于惠黯然地收回手，喃喃地說道：“知道還這樣?！彼酀匾恍Γ拔颐靼?，勸你放棄她，就跟別人勸我放棄你一樣。我們都那么痛苦，可是文勤，我的痛苦比你多，除了得不到你的愛，還因為你得不到幸福?！?/p>

她緩緩地站起身，走到呆愣的俞文勤面前蹲下，把頭擱到他的膝蓋上。

俞文勤撫著她的頭發(fā)問：“你真的那么愛我？”

于惠的眼里頓時涌出淚水，熱淚滲入俞文勤的褲管，他感覺到膝蓋處濕漉漉的，又問：“為什么哭了？”

他聽見于惠用很壓抑的聲音回答：“你說呢？你問這個問題讓我覺得很難過?！?/p>

俞文勤的意志開始瓦解，對于惠油然而生一股憐惜，就像在憐惜自己一樣。他捧起她的臉，俯首抵著她的額頭，“對不起……”

于惠只是哭著搖頭。他開始吻她的眼睛，舔著她咸咸的淚水，然后吻著她濕潤的臉頰，最后吻住她滾燙的唇……

閃電如同出鞘的利劍，把天空劈開來，雨傾瀉而下。于惠燃盡了自己的熱情，她熟練地用雙手撫慰俞文勤的傷痛，細細地梳理他心上長出來的倒刺，一點一點地將溫暖和銷魂注入他的靈魂，使他暫時忘卻了夏茹溪，忘卻了那種掏心掏肺卻換不來一絲愛情的痛苦。

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屋里充滿了令人空虛的寂靜。俞文勤顫抖地抱緊于惠，頭微微一側(cè)，眼角陡然滑出兩行眼淚。

于惠把哀傷的臉埋在他的胸口，低聲說：“忘了她吧，還有我?！?/p>

俞文勤的身體一顫，半晌，緩緩地推開她，盯著她的眼睛說：“我也希望……我也希望愛的是你?！彼寥ニ樕系臏I，眼神有些掙扎，很快又堅定地說，“于惠，對不起，我做不到，茹溪在我心里沒有人可以取代?！?/p>

他下床穿好衣服，對著鏡子打領(lǐng)帶時，狠狠地勒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痛楚使他暫時閉上了眼睛。

“那我呢？”于惠對著他的背影吼道。

“我不會忘記你，但是，我希望陪在我身邊的人是茹溪?！彼弥餮b走向門口，開門時頓了一下，似在思考什么，忽然又回頭說，“這是最后一次?！?/p>

他沖進白茫茫的雨霧中，拉開車門坐進去，趴在方向盤上看了手機好一會兒，才發(fā)出一條信息——

“快到晚飯時間了，我一個人也不打算吃了。茹溪，回家好嗎？”

等了許久，并沒有消息回過來。他木然地望著這個被雨水沖刷得褪去了浮華喧囂的城市，陷入到某種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