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說出口就后悔了，又收不回來，剛才還笑問笑答的兩個人同時沉默，然后各自撇過頭去，權(quán)當(dāng)什么都沒聽到。

張阿姨自知失言。小孩子，依依剛結(jié)婚的時候懷過一次，三個月的時候做B超，還是個男孩。公婆歡天喜地，先生也是喜上眉梢，只是那個時候她自己還是個小女孩，做什么都不小心，有天晚上先生回來，下樓迎接的時候跑得急，一跤跌沒了。

后來就一直沒有，醫(yī)院里檢查了又檢查，都說沒問題，但就是沒有。

話都說出口了，補(bǔ)救也沒用，張阿姨有點(diǎn)兒尷尬。依依倒是隔了幾秒鐘又沒事人似的笑起來，跟她擺手，“走了走了，不要等我回來吃飯，我跟多多在外面吃了?！?/p>

依依到得早了，錢多多還沒來，她叫了喝的，一個人坐在熟悉的角落里等。服務(wù)生都是認(rèn)識的，端咖啡過來的時候笑著和她打招呼，但看她神色茫然，很有些懨懨的樣子，倒是不敢多說什么了。

周六，咖啡廳里人很多，坐得八成滿。年輕情侶緊挨著，彼此喃喃低語；還有稍稍年長一些的，卻相對無語，女的捧著雜志，男的表情麻木；歇腳的家庭檔，小孩子漲紅著臉掙扎哭鬧，惹得旁邊人人側(cè)目，小媽媽手忙腳亂，老人搶著幫忙，爸爸在旁邊面無表情，好像自己身處異世界；倒是真的年長的有共同話題，老夫老妻一邊喝咖啡一邊笑語不斷，對身邊發(fā)生的一切饒有興致地指指點(diǎn)點(diǎn)。

她跟錢多多讀書的時候就喜歡在這里出沒，還記得那時候兩個人經(jīng)常面對面在這里坐一下午。錢多多起碼可以完成兩份學(xué)科報告，她呢，看完所有的當(dāng)期雜志，還有空整理心得體會。

咖啡廳裝修過幾輪，老板也換了好幾個，但是人來人往，這氛圍都好像沒有變過，不不，還是有變化的，轉(zhuǎn)眼她們兩個都要三十了。

無意識地捧著杯子看窗外，突然間掃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她表情大變，眼睛睜得大，第一個反應(yīng)是想貼到玻璃上盡所有可能更近一些看清楚，可是真正做出來的卻是整個人往后縮起，仿佛想變成一粒草籽，將自己藏起來。

窗外人流如織，那條人影一晃而過?；糜X吧！她表情震驚，不可能的事情，至少在這個城市，是不可能的事情。

門被推開，錢多多出現(xiàn)了，張望都沒有，直接往這個方向走，看到她招呼都不打，直接癱倒在沙發(fā)里，筋疲力盡的樣子。

等了半天都沒有一聲問候，錢多多最后還是奇怪地自己支起身子，然后看著她的臉吃驚了，“依依，你怎么了？臉那么白，這么冷的天還出汗?！?/p>

“哦，沒事。我剛才喝了杯冰水，灌得太急?！彼е齑交厣?，把剛才的幻覺拋到腦后去，正視錢多多之后也奇怪，“你怎么了？這么頹？”

錢多多一向精神抖擻，這么頹廢的樣子真是難得一見。

“我跟人結(jié)了仇?！卞X多多撐起身子脫大衣的時候咬牙切齒。

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了，依依看著她眼前一亮，然后笑著前傾身。

“多多，今天穿得好漂亮?！?/p>

錢多多大衣下面是難得一見的連身絲絨及膝裙，抓肩設(shè)計(jì)，勻長的手臂和小腿暴露在空氣里，瞬間她們這一桌成為眼球聚集的焦點(diǎn)。

“晚上有約會?！卞X多多講這句話的時候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好像在說日程表上某個無足輕重的小會議。

“約會？葉明申嗎？”依依真正笑開顏，“史蒂夫跟我說了，他對你很滿意，你呢？是不是一見鐘情？今天是第幾次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