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蕭正宇叫醒她,她的臉頰似乎還是滾燙的。然而前幾分鐘發(fā)生的事情怪異地模糊起來,她甚至想不起他離開時的種種細(xì)節(jié),唯一的印象似乎只有那個被車燈照亮的面孔,亮得真是一點兒陰影也看不到——可那種亮光同樣照亮了他的情緒——有點兒迷茫,有點兒悲傷,甚至還有一點兒不應(yīng)該被人知道的絕望。
蕭正宇陪張玲莉正在附近的酒店參加某個畫界年會,一接到薛苑的電話,甚至來不及跟張玲莉告假就開車過來。一路上心急如焚,直到看到她站在飯店前的路邊才終于放下心來。他長舒了一口氣,也不管車子是不是可以停在路邊,隨手一帶車門就下了車,三步兩步來到她面前,劈頭蓋臉就問:“沒事吧?還好嗎?李又維有沒對你怎么樣?”
“沒有,我很好,”薛苑對他露出個寬慰的笑容,“他兩分鐘前才走?!?/p>
蕭正宇上上下下打量她,的確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這才松了口氣,“太好了。我一路上都在擔(dān)心。李又維從來不按照常理出牌,我實在不知道他會干出什么事情?!?/p>
蕭正宇今天穿著極為正式的深色西裝,系著褐色的格子領(lǐng)帶,白色的襯衣一塵不染。這么熱的夏天,在外面待幾秒鐘都可能全身是汗,何況他穿得并不少。他額角有著細(xì)密的汗珠,平時那種溫文儒雅不翼而飛。薛苑懊惱地一捏自己的手心,笑容里不自覺流露出幾分局促不安,“我太小題大做,給你添麻煩了。”
“不用道歉了,我很高興你能找我?!笔捳钫f,“如果不是剛剛情況危急,你也不會給我打電話?!?/p>
薛苑茫然地?fù)u了搖頭,“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以前我以為很了解李又維,但剛剛我發(fā)現(xiàn),我其實并不了解他這個人?!?/p>
“我認(rèn)識他這么久,看著他所做的一件件事情,還是不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唯一確定的只有一件事情……”
薛苑抬起眼睛看他。
他卻不欲說下去,拿出手機(jī),對薛苑說,“抱歉,我接個電話?!?/p>
薛苑自然不介意,目光卻停在他拿手機(jī)的姿態(tài)上,跟李又維非常像,卻有些細(xì)微的差別,可兩人說出來的話卻大同小異,“心臟病發(fā)作了?什么時候?”
薛苑一呆。
“要我馬上去醫(yī)院?”蕭正宇臉色驟然一變,“難道都嚴(yán)重到這個地步了?”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么,他臉上閃過片刻的思忖情緒,很快地回答:“既然還在手術(shù),我現(xiàn)在過去也沒辦法……我盡快?!?/p>
待他掛斷電話,薛苑試探地問:“李天明?”
“你怎么知……”蕭正宇挑起眉,同時心里明白了個大概,自問自答,“剛剛醫(yī)院也打電話通知李又維了?所以他才走了?”
“是啊,”薛苑說,“他非常著急地去了醫(yī)院。你也快點兒過去,這里到越吳鎮(zhèn)還需要一段時間?!?/p>
“不著急。心臟手術(shù)怎么都要幾個小時。如果手術(shù)成功,不差這幾分鐘,但是如果失敗……” 蕭正宇停了停,雖竭力壓制自己的情緒,但擔(dān)憂的神色還是在眼里一閃而過。停了幾秒,他還是冷靜地對薛苑說:“好了,我先送你回去。不要跟我倔強(qiáng)?!?/p>
回去的一路,他的話很少,而且在嚴(yán)重地走神,目光明明直視前方,可瞳孔里除了焦灼什么都沒有。眼看著紅燈變成綠燈,他卻絲毫不動,整個人如同塑像一般,直到后面的車子喇叭響聲震天,他才如夢初醒地啟動汽車。
車廂里靜寂無聲,顯得空調(diào)的聲音格外單調(diào)。窗外的燈光流火般閃亮著,兩條光的長龍延伸、會合,一晃即過,最后消失在視線的盡頭。薛苑的疑問在心頭盤桓許久,然后才出聲,“李先生的病情很嚴(yán)重嗎?兩個月前看到他,他精神不錯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