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這句話很傻,可是她想不出來別的什么。什么話都覺得蒼白無力。
其實她是理解他的。本質上,也許他們都是一樣的人,從大家庭里出來,對自由也就有著更強烈的渴望,但是同時,掙不脫那種環(huán)境給人的,仿佛也是與生俱來的責任感。為自己的叛逃的欲望感到罪惡,對自己的妥協心有不甘。但是選擇的時候,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回去。哪怕本來不是上進的人,也會因為家的原因,不敢縱容自己放松。
不一樣的是,她還不掩飾自己的疏離和淡漠,可是之城,偏偏選擇扮演一個帶給人開心的角色。
上進的、責任心強的、周到細致而且開朗幽默的沈醫(yī)生。
在良心與家族利益之間四顧茫然強顏歡笑的沈醫(yī)生。
云逸只能說,你出去散散心吧。
她那時候已經準備考研,許多考研的同學都在外面租了房子。她想不然自己也搬出去,學許文,找個僻靜又干凈的地方,有最簡單的裝修,選顏色溫暖的窗簾,在廚房煮一點寧神的花草茶。晴天的下午,陽光隔著窗簾照進來,她在書桌前看書,這個人,就在床上安穩(wěn)地休憩——就是那樣,一個可以讓他偶爾偷閑的地方,沒有喧鬧,沒有煩擾,沒有壓力的地方。
哪怕他只是以七叔的身份。
十一的時候云逸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回去。到家里,赫然看見曾薇坐在客廳里,陪著姑父姑姑說話。之城也在,坐在沙發(fā)一角,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書,嘴角似笑非笑。見她回來,大家都有點驚訝的樣子,姑姑說:“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云逸那陣子鬼上身了一樣,膩過去抱住姑姑的脖子,說:“我想你了呀?!?/p>
姑姑臉上現出笑容,假意推她,道:“大姑娘了,再這樣,你曾薇姐姐笑。”云逸說:“曾薇姐姐又不是外人。”眼光掃過去,見曾薇聽了這句話,有一點臉紅似的,面孔微微轉過去,笑著說:“云逸看著瘦了很多,是不是課多了?”
云逸聽著不禁微微一笑,說:“沒有,天熱的緣故吧。”去看之城,兩個人都是心領神會。姑姑在她脖子上摩挲一下,說:“可不能學人家減肥,你一瘦尖嘴猴腮的,不好看?!贝蠹叶夹ζ饋?。
姑姑推她,說:“熱得很,你坐車難受,上去歇著吧?!痹埔菥桶寻畔?,說要吃雪糕。她回來前也沒有打電話,料著冰箱里沒有,果然姑父說:“家里沒了,老七,你領著云逸去買些回來,多買點?!?/p>
到了外頭,云逸問:“這件事,是不是找到曾薇姐姐的哥哥了?姑姑說她哥哥在法院。”
之城點頭,笑:“再過一陣子不解決,你姑父能把全渦城的大小神仙發(fā)動起來。”
云逸問他:“你自己打算怎么辦呢?”
他笑笑,說:“我也不知道,你說,我該怎么辦呢?”沉默一會兒,他說,“雖然說診所是我的事業(yè),可是說真的,光明正大地把這件事情處理了,就算診所沒了,我也沒什么,哪怕以后不拿手術刀了,也沒什么?!?/p>
云逸輕聲道:“也不至于,你好歹這兩年做過一些大手術,名聲在,實力在?!?/p>
之城笑了笑,問:“你覺得我有真本事?”
云逸道:“當然,渦城的大夫數下來,不出五個就輪到你啊,況且你還那么年輕?!?/p>
之城把她拍了一下,說:“你七叔哪有那么厲害——就算有,也沒有辦法,因為我一出面,就不僅僅是診所的事,牽扯的人和事太多了,我可以選擇死,但是沒權利拉別人陪葬是不是?哪怕我們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