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半夏不敢再猶豫,把車開回了醫(yī)院。
才走進心血管科,她已經看到在值班室門口不停張望的小王。她淡笑著走去問她:“人現(xiàn)在在哪里?”
“剛轉到住院部,賈主任讓您一來就過去,病房號是B908。”
住院部九樓的病房全都是單人套間,條件優(yōu)越,設施豪華。這人果然是大大地不得了。
孔半夏想著,腳下步子沒停。
晚上的醫(yī)院靜得嚇人,全沒有了白天的嘈雜喧鬧,從樓梯間里往上走去可以聽到自己腳步的回音。她想起自己剛到這家醫(yī)院的時候,都不敢獨自一人爬這陰森森的樓梯。
頭頂?shù)墓饩€昏暗,白綠的墻壁也透出幽幽冷光。半夏走到B908門口,輕叩了兩下門。不一會兒門從里面打開來,他們科的一個小護士探出頭,見到她馬上笑臉親切地喚道:“孔醫(yī)生?!?/p>
小護士說話聲音不大,退開一側等半夏走進門后,才關門跟在她身后一起進來,一言一行都涇渭分明。在這里待久了,人人皆刻板機械,一舉一動均無須考慮。資歷高一點兒的抬頭挺胸,揮灑自如;資歷低一點兒的點頭哈腰,唯唯諾諾。就是名牌醫(yī)學院畢業(yè)出來的高材生初來乍到也不會例外,同樣對待。
她走進里面就看到老師站在病床前和家屬說話,她隱約聽到幾個詞匯,微微蹙了蹙眉。
看她走進來,老師便轉頭對她說:“病患一直有習慣性心絞痛,這一次發(fā)作比較激烈,有昏迷現(xiàn)象……”她凝神聽著,老師交代完病情忽然說,“半夏,這位是病人家屬,也是我的老朋友?!?/p>
她聞言看向那人,只覺得轟隆一聲,回憶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來,連眼前都泛出一道猛烈的白光。
視線一點一點地恍惚,她看著那人,那人也略帶吃驚地回看著她。那人先開口,好在是對她老師發(fā)問:“修海,她就是你的得意門生?”
“怎么,看上去不像精明伶俐的?”
那人張了張嘴,臉上竟有一絲尷尬。半夏卻不再注意這些,她此時迫切想要知道病床上的人是誰。
可惜那人正側著臉躺著,剛好背對著她。他長長的身子在被子里隆成一道長弧,看起來應該十分高大。
她覺得自己的心猛地一抽,就呼喝著要罷工,腦子里不知怎么就鉆出那句“半夏,你想要什么樣的婚禮?”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只知道那些話依然清晰地在她的腦子里轉,每發(fā)出一個音符都叫她心底發(fā)虛。
那是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的話。
“老馮,你也別在這兒守著了??次叶鄩蛞馑?,把我最優(yōu)秀的學生叫來替你兒子守夜,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暫時病情穩(wěn)定,我們都不是什么清閑的人,就別在這兒耽擱了?!?/p>
“可是……”
“可是什么?我先說好,除了我,這院里就屬她最優(yōu)秀。你要是看不上,我可是一把老骨頭了,沒工夫伺候你家這小子……”
“我……”
半夏從來不知道昔日她以為能言善道、氣勢逼人的人,如今也能這樣被人攔著說不出話來。
最后,老師和那個人都走了,病房里除了病人就只剩她和剛才那個小護士。柔弱的光疏離慘淡,小護士問她:“孔醫(yī)生,您喝不喝茶?”
她搖搖頭,走近病床。
那是怎樣一種心情?他們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面了?她真怕走近一看,便是好夢不堪憶,他再也不是記憶里的樣子!
匆匆的七年過去,他怎么可能還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她真傻!
她暗斥自己極端可笑的想法,卻又懷著某種畏懼的心情走近他。他瘦高的身子在白花花的病床上不安分地扭動了一下,嘴里喃喃了一句什么。她聽不真切,一顆心卻飛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