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本來消失殆盡的疑惑，又開始齊齊涌了上來：沈齊怎么會知道蕭笑在我這里呢？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巧合？若真是巧合，豈不是也太巧合些了么？

未等我多想，沈齊已然對我說道：“大嫂，你也知道，三弟我向來是最好說話的。我有個建議，不知道大嫂意下如何？”

我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你說吧?！?/p>

沈齊說道：“做人么，總是難得糊涂。柳雨湘的事兒，過去已經(jīng)那么久，我實在是不想再理會。至于這位楚天闊楚兄，到底是誰，對我而言，也并不重要。既然如此，我與大嫂，不如都糊涂一回。大嫂意下如何？”

我莞爾一笑，說道：“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三叔的想法，我是極其贊同的。只是有些事，卻不是我能決定得了的?！鄙螨R聽了我的話，面色一沉，說道：“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擾大嫂啦。我們明個兒一早，老夫人那里見吧。”我笑道：“隨時恭候?！鄙螨R甩甩袖子，轉(zhuǎn)身離去。

明月欣兒拍手說道：“少奶奶，你真有本事。居然能把這個整天面無表情的人氣成這樣，我明月欣兒當(dāng)真是服氣你啦?！?/p>

我搖搖頭，說道：“明月欣兒，你切莫得意。如今這事，卻是有些難辦?！?/p>

明月欣兒說道：“為什么？你和那個三公子，方才在打什么啞謎？我卻是一句也沒有聽懂。”

我說道：“他讓我那十二萬兩銀子的事兒，當(dāng)做沒有發(fā)生過?！?/p>

“他瘋啦？”明月欣兒有些夸張地叫道，“少奶奶你沒有答應(yīng)吧？”

我嘆息道：“我是不曾答應(yīng)。只是他卻要挾我，若是我不答應(yīng)，便把楚天闊就是蕭笑的事兒，告訴老夫人。”

“他要告訴便讓他告訴么。這原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夫人心里頭也知道，蕭笑眼下是喜歡我明月欣兒的，跟那個大少奶奶當(dāng)真是半點兒瓜葛也沒有。何況，蕭笑是薛王爺?shù)男值?，老夫人又能拿他怎么樣？”明月欣兒不以為然道?/p>

她的話，有一句當(dāng)真說到我心坎里去了。那便是“蕭笑是薛王爺?shù)男值?，老夫人又能拿他怎么樣”，蕭笑既然有薛王爺做靠山，想來老夫人也不會太難為他。

日間在酒坊忙碌一天，晚上，我回到沈家。沈洪的病情，是起色了不少，只是整個人仍是癡癡傻傻的，念念不忘柳雨湘。

我的心中，原本一直念著他去年秋天為了我，不惜和沈家決裂，要帶著我出走的事情，如今見他如此，我的這份心，一時之間便淡下不少。我知道但憑我如何去做，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再重要，也遠(yuǎn)遠(yuǎn)不及柳雨湘一分。

服侍沈洪睡下后，我一個人回到臥室。五月間的天氣，仍是有些涼。房中燈影幢幢，把我的影子映照在墻壁上，形單影只，我的心里，只是覺著說不出的凄涼。

月亮很好。夜涼天靜月華。這樣的月色，原本是很適合在園子里走走，可是自從去年我在竹林中，差點兒被人掐死后，我便很少一個人在夜間出門了。這偌大的沈家大院中，到底藏著些什么，沒有人可以知道。

我翻出一卷書，看了些許時候。燈焰有些暗淡了，我便把油燈的筒子拆開，把燈芯取出來，用釵子剔了幾下，重新放回，燈焰便又亮了許多。這時候，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我正讀到東坡那闋?wèi)涯钔銎尥醺サ摹督亲印?，只覺著心中倍是凄涼。

正在這時，有人輕輕敲我的房門。我打開一看，卻是寶寶。

映著燈焰，我瞧見她的眼圈紅紅的，似是哭過了一般，身上的衣裳，也濕卻大半。她的手上，卻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菜梗粥。我忙把她讓進(jìn)來，說道：“寶寶，這么晚了，你如何還不睡？卻還給我端粥來喝，難得你有心啦?！?/p>

寶寶笑笑，笑容卻十分難看，好似要哭一般。我瞧見了，心里一時有些難受，說道：“寶寶，你到底怎么啦？怎么這般模樣？”

寶寶強(qiáng)笑著搖搖頭，說道：“少奶奶，我沒事兒。只是聽說我哥哥病了，心中一時有些難受?！?/p>

我原本甚少聽寶寶說起家事，如今聽到她說家中居然還有個哥哥，很是驚奇，問道：“寶寶，你家中還有個哥哥么？如何以前從來不曾聽你提起過？”

寶寶點點頭，說道：“我兩三歲的時候，就沒有了娘，到五歲上，爹又去世了。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大我十一歲的哥哥。我哥哥把我養(yǎng)大成人，原本是對我很好的。我十歲那年，哥哥娶了嫂子，嫂子是個心腸歹毒的人，她瞞著哥哥，把我賣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做小。我半夜翻墻出來，偷偷跑了回去。那老頭找上門來，嫂子對我又打又罵，哥哥居然也不敢再收留我，任由我被那老頭領(lǐng)走。可惜那老頭命不好，他把我領(lǐng)回去的當(dāng)天，就中風(fēng)死掉了。我又偷偷地跑回哥哥家中。接下來的日子，嫂嫂對我又打又罵，很不好，哥哥一句也不敢吭聲。這樣過了兩年，我嫂嫂又一次把我賣給一戶人家做童養(yǎng)媳。我在那戶人家待了不到半年，那戶人家做生意失敗，家道衰落，就把我賣到沈家來做丫鬟啦。我開始來到沈家的時候，菊媽動不動就對我又打又罵的，那些大丫鬟們也欺負(fù)我。直到我跟了冰兒小姐，才有好日子過了?！睂殞氃V說著她的往昔，說到動情處，淚水流淌不止。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