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眉尾一挑,眼神也跟著變得凌厲起來。
狄風的拳攥得更緊,頭低下來,“臣……是來請罪的?!?/p>
英歡忽而一笑,笑聲漸漸大了起來,一甩袖子,回身便往殿側(cè)行去,“狄風狄大將軍,你也有來請罪的時候!”
她靠上鎣金石案,從桌上抽出幾封折子,往后一扔,那些折子,嘩啦啦地攤開在他面前,歪歪扭扭躺了一地。
狄風后退一步,“臣不敢?!?/p>
英歡未回頭,“有何不敢的?朕讓你看,你但看無妨!”
狄風俯身拾起那些奏折,手指僵硬萬分,展開,眼睛盯著其上墨痕,一行行掃過去。
英歡喚來個小宮女,“上盞茶來,給狄將軍賜座?!?/p>
小宮女依言而下,英歡只對著案前筆架,手指輕觸案沿,不再開口。
幾封奏折看畢,狄風猛地跪下,聲音沉沉,“臣自知有罪,但還望陛下聽臣幾言,再做論決。”
英歡面上顏色暗了一寸,“自始至終未定你罪,你又何必口口聲聲稱自己有罪?”她轉(zhuǎn)過身來,“南岵北戩中天宛,誰聞狄風不喪膽?你一世戰(zhàn)功,卻毀于逐州一役,你自己恨是不恨?”
狄風牙根緊咬,“當日只見他糧道少兵,臣便輕了敵,直取糧道去了。誰能料到他手中竟還藏了一干精兵,將臣的糧道搶先奪了去!”
英歡口中盡是冷笑,“鄴齊國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三品武將,就能將你團團玩于掌中?這若說出去,怕是會令天下五國、諸臣將校笑掉大牙!”
狄風下巴揚起,對上她那冷冰冰的眸子,嘴唇張了張,又張了張,才低聲道:“臣說的他,是他?!?/p>
英歡眼里忽地一閃,手縮進宮袖中握了起來,他?
她看著跪在地上的狄風,眼中仍是難以置信的神情,“怎么可能!他若是御駕親征,奈何朝中自始至終未得有聞?”
狄風臉色愈黑,拳握愈緊,“休說京內(nèi)未聞,便是臣在逐州與他對陣,都不知那人是他。后來還是一路斥候過江探路時,機緣巧合聽見那邊營里說的,這才知道!”
英歡的指甲陷進掌內(nèi),默然片刻,身子微微有些發(fā)顫,“怪不得,怎的先前竟沒人想到!逐州本是岵國的邊境大鎮(zhèn)、要塞之地,朕還在納悶,鄴齊何時有了此等猛將,只短短二十日便平了此亂,還占了逐州!原來是他!”
英歡心里面的火一下子冒了出來,小宮女上的茶也被她一掌掀翻在地。
上好的官瓷茶盅,裂成片片,碎在地上觸目驚心。
她氣得倚著一旁的案幾。為什么無論何事,只要一與那人扯上關(guān)系,她便萬般不順!
十年,十年了。
十年間,次次如是。
他向東開疆拓土,她向西占地圈民,南北中三國抱成一團,恃其地險,與東西二向相抗。
英歡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看向狄風,語氣弱了三分,“起來吧。御史臺彈劾你的折子,朕本就沒擱在心上。這次,不怨你?!?/p>
狄風起身,站穩(wěn),躊躇了一刻,“陛下……”
她水眸微橫,“雖是未奪逐州,卻也未失邰涗國土,你這一行,當算無功無過,只是白白可惜了國庫……”
狄風頹然垂目,“原本兩軍同失糧道,對陣之時仍可拼死一搏,未嘗沒有勝算??赡侨说氖侄螌嵲诘土涌蓯海棺屓嗽陉嚽袄薰募ず?,道邰涗皇帝陛下荒淫無度,后宮男寵無數(shù)……陣前將士們聽了此言,哪個還有心思作戰(zhàn)?臣別無他法,只得收兵回營?!?/p>
荒淫無度?那人竟敢在邰涗禁軍面前說她荒淫無度?
英歡怒極,反生笑意,手掐上案角硬石,長如蔥管的指甲齊根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