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娟來過電話的中午,普華端著茶杯站在辦公室的空調下面吹冷風。
主編坐在辦公室里,手里扇著一沓稿子,不時瞟上她幾眼。普華只好挪動腳步,站到總編看不到的角落。
她其實是組里完成任務較好的編輯之一,但是她不太會講話,為人處事直來直往,不讓人厭棄,也不會被過分喜歡。自從把總編熟人的薦稿退回之后,普華受了上上下下的冷遇。副主編和劉燕都勸過她,做人要識時務些??稍趺醋R時務,她走上社會好幾年也沒學會。
“小葉,去不去吃飯?”劉燕舉著飯盒過來說話,努努嘴暗示主編不在。
普華搖搖頭,依然抱著熱茶杯在空調下發(fā)怔。
“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的!”
“沒事……沒事……你先去吧……”普華勉強擠出些笑容,又因為迎面進來的副主編馬上收斂起來。
劉燕提著飯盒走了,普華站了站,不是滋味,怏怏地回了自己的辦公桌。
副主編站在空調下吹涼風,目光犀利的搜羅著辦公室里的每張桌子,在她這里停留的時間最長,轉身進了主編的辦公室。
普華放下杯子,翻出幾張廢稿紙壓在稿子上面,假裝低頭做事。手里握的筆好像有自主的意識,不按著她的意念任意在紙上游走,鉤鉤畫畫,一點一橫,一個轉勾,一道長長的走,。寫成了,雖然歪歪扭扭的,還是一眼能看出是“施永道”三個字。
普華心亂如麻,撕了稿紙揉成一團。
自從娟娟打過電話,她想起這三個字就難受。扔下筆勉強自己拿過稿子校對,可眼前空空的,看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讀進去。
是真的嗎?
新娘是誰?
層出不窮的問題在她腦子里攪成亂糟糟的一團,甚至讓她出現(xiàn)了暈眩的幻覺,好像娟娟那通電話根本沒打過,施永道沒結婚。
可新娘呢?施永道是新郎的話,新娘呢?
新娘是誰?他怎么可能結婚!
普華咀嚼著這個問題,一股酸澀難忍的凄涼從胃里直指心口。她一連寬慰自己,抹著頭上冒出的汗,最后實在熬不住千奇百怪的念頭,還是給娟娟發(fā)了條短信。
編了幾次,刪刪減減,問多問少都不是:真的嗎?和誰?
主編和副主編都去吃飯了,編輯室空蕩蕩的,大門是關上的。普華把手機擺在桌子中央,重新站到空調下面吹風。屋子里很悶,她扇著手邊的雜志,焦急的等著娟娟的回信。
墻上的掛鐘秒針一格格的走,走了十七圈,手機才在桌上毫無生氣的震了震。
空調下習習涼風掠過,普華的頸后密密的又是一層汗。她跑過去點開看,娟娟的短信簡單扼要,只有兩個字:裘因!
她抱著手機晃回座位上再沒站起來,癱軟的坐了整整一個中午。
編輯室外的槐樹上有幾只知了,正午時一聲聲叫得人心煩氣躁。普華加了件春天放在辦公室的薄外衣還是覺得冷,嘴唇上干干的又不是口渴。仲夏葉子正是最濃密繁綠的時候,她卻在一片綠意里望到一個孤單的影子。
手一緊,本來要拿茶杯,不小心把茶水潑出來流得到處都是,浸到玻璃板下面,把幾張老照片都洇濕了。
照片里,年輕幾歲的普華梳一條馬尾辮子,胸前佩戴著先進工作者的大紅花,臉上洋溢著最簡單不過的笑容。那時她剛領證,又編了幾篇好文章拿了個小獎,是人生難得順遂如意的階段。照片的右下角還清晰印著拍攝的時間,掐指算算,距離現(xiàn)在快四年了。
普華用紙巾擦著桌子,把照片邊緣的水跡吸干。用過的紙巾揉起來扔進紙簍,之前寫著永道名字的那張也被掃進垃圾里面。她把那張紙重新?lián)斐鰜碚蛊綋湓谧雷由?,細細的一遍遍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