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出一程后,馮至鳴蓄一抹笑,說:“想要我怎么報答你?”
報答?語聲掂量那兩字的份量,同時歪過頭,朝他審視。
他說:“人家送上門等著挨宰,你還小心翼翼?”
她笑:“我從不貪小便宜,尤其是你的便宜。”
“怎么?”他說,“我看著就像居心叵測?!?/p>
她點頭:“是啊,我擔心自己一不留神就中你圈套?!?/p>
“說得我對你虎視眈眈似的,文語聲,你有什么資本讓我如此?”
她笑說:“問你呀。又說,開玩笑了。我只是,坦誠布公地說吧,我希望我們不要深入各自的生活。發(fā)生的就發(fā)生了,撣撣掉,各自繼續(xù)各自的旅程。
他頓一頓,說:“希望如此。只怕……”
“怕什么?”
他瞥她一眼,慢悠悠說:“有些東西不是個人能主宰的?!?/p>
她笑,說:“也許是,只是我們的事絕對可以自己主宰?!?/p>
他看前面的路。不發(fā)一言。
撣撣掉,繼續(xù)各自的旅程。類似的話,他對很多女人說過,這次卻被這個女人說在前頭了。他有點不爽,先以為是自尊,心沉下后,發(fā)現(xiàn)是失落。
“那就撣掉?!彼嵋还蓺?,對自己說。
送她回酒店,他倚她房門上,說:“多少錢?”
她詫異地看他,他又懶洋洋說一遍。
她才醒過神,說:“免費。做好事,心情會比較快樂;而快樂呢是無價之寶。但愿我能給你帶來好運?!?/p>
他說:“謝謝?!鞭D(zhuǎn)身走。而后退房。
夜色起來了,閃爍的霓虹投影在車窗玻璃上。他什么也沒想,只是開車的時候頭仰了仰。
三日后的下午,正跟分公司的經(jīng)理商討新產(chǎn)品發(fā)布策略。有電話打進來。
他接過。卻是文語聲。
那女子在電話里說:“對不起打擾你了?!?/p>
他靜聽她說。
她似乎躊躇,一陣后,方說:“我想問問你在北海有沒有分公司或辦事處?”
“沒有?!彼f。
“那,算了?!彼恼Z氣有些頹喪,要掛電話。
他說:“等等。”然后說,“為何不直接說事由。想找人幫忙,不需要迂回曲折?!?/p>
她笑:“我只是不想太麻煩你,如果順便能幫我就讓你幫了。”
“正好欠你人情,你有資格讓我還?!?/p>
“恩,好吧,我的包被劫了,現(xiàn)在身無分文,請支援我一下。”
“住哪里?”
她說了酒店名。然后說:“等我回北京后我把錢還你?!?/p>
“那你等著吧?!?/p>
“那個,”她躊躇了下,說,“你找個人來就行?!?/p>
“我沒說我親自來?!彼饛?fù)她。
她一時有點尷尬,呆呆哦了聲。
他放下手機,繼續(xù)會議。三句兩句就結(jié)束了,而后讓手下幫忙訂票。結(jié)果當天去北海的班機已經(jīng)沒有。要么等明天,要么從南寧轉(zhuǎn)。他想了想,決定當天就到。她身無分文,要不去,她晚飯都沒著落。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會憐香惜玉,雖然她壓根也不是香玉。
到她酒店已是晚上九點多。
他沒直接上去,在外頭抽了支煙。因為他不太能摸準自己的心情。居然有點緊張,又有點波瀾。半支煙后,他掐滅,上去敲門??伤尤徊辉?。
他有點火氣,明明知道他要來還四處跑,壓根不把他放心上。
又出去抽煙,一支煙抽完,抬頭看到她就站在他不遠處,驚喜交加的樣子。
他朝她揮手:“過來。”她小跑過去,抑制不住的歡喜,說:“遠遠看著以為做夢呢,真是你,這么快?以為要明天呢?”
他看她那歡欣的樣子,氣早就委頓下去。問:“晚飯吃了嗎?我很餓?!?/p>
“好?!彼χf,“我請你。那個,暫時借用你的錢,記我名下?!?/p>
她揮手打車。將他帶到一條熙熙攘攘的小吃街。
一溜的大排擋,中間夾雜著各種小食鋪,喧鬧的人聲,電視聲、汽車聲與潮濕悶熱的天氣交織在一起,煩囂而生動。
“是我請客,所以帶你來這里。海鮮燒烤,很好吃。雖然你也許覺得簡陋,但是坐在這里看看馬路,看看行人,你會覺得市井生活才是有生命力的?!闭Z聲說著拉他在一張白色塑膠椅上坐下。前面是一張漆皮摩挲的桌子。他身后的電視機在放一個選秀節(jié)目,主持人喋喋不休地慫恿著觀眾投票投票再投票。前面隔了馬路是商場,樓宇環(huán)了些彩燈,一半是壞的。馬路上人和車卻出人意外的多,摩的時不時從人潮中驚險地掠過。
語聲去點餐了。他平身第一次坐在這樣簡陋的地方,帶著好奇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