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的講，為了擺脫困境，他們并沒有閑待著坐等天上掉下餡餅。方隅去參加了一個傳銷機構(gòu)的應(yīng)聘會并且成功被錄用，但是才過了一個晚上，他就不得不放棄了。很簡單，對方要求每一個學(xué)員交納一千元押金，但是卻不擔(dān)保在發(fā)生各種“意外”的情況下會退還這筆錢。

“這不是明擺著騙人的嘛！”方隅對夏小伊忿忿地說。小伊則高聲附和，心里卻清楚，關(guān)鍵問題其實不是這個，主要原因在于，他們根本拿不出這么多錢來。

被騙的事情當(dāng)然不是沒有：方隅曾經(jīng)找過一份抄寫的工作，抄一個信封五分錢，寫錯的話則倒扣五角。他們剛領(lǐng)到這份工作的時候?qū)嵲谑情_心極了，兩個人神叨叨地特意換了個60W的電燈泡，把寫字臺推到燈下。夏小伊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方隅則坐在床邊，兩個人像瘋子一樣寫字。第二天一大早，方隅就欣喜若狂地抱著一大摞寫好的信封去了，一共五百個?？墒钦l知道，結(jié)果卻慘遭退回并勒令賠償。原因是他們兩人過于“精心”，老老實實的把目錄上廠長啊經(jīng)理啊每一個人的名字都寫了上去，而“按照規(guī)矩”，收信人一欄應(yīng)該統(tǒng)一寫成“負(fù)責(zé)人（收）”，如此字樣。

方隅垂頭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聽分活給他的某經(jīng)理口若懸河地批評，末了，那人“善心大發(fā)”，指著他數(shù)落道：“要不是看著你人還算老實，就不給你補償?shù)臋C會了！”這個意思就是說，若不乖乖聽話的話，就要以單方面違約論，扣掉方隅找這個工作時付出的兩百元押金，將他掃地出門。

五百個信封被退回來的那一天，夏小伊來到北京后第一次哭了，方隅聽到她哭，突然大發(fā)雷霆、摔門而去。他在街頭游蕩了兩個小時，回到家里時赫然發(fā)現(xiàn)，夏小伊正僵硬地坐在燈下抄寫信封，兩個眼睛腫得好像兩枚粉紅色的核桃。

夏小伊終于是把那“賠償損失”的五千個信封寫了出來，又瞞著方隅，自己偷偷去要放在抄寫店里的那兩百元押金。她并沒有在心里戰(zhàn)斗很久，就毫不猶豫的使上了一點“小手段”——和她在大學(xué)的時候用在頑固的宿舍長身上的辦法差不多，并且效果一點兒都不比那回差。她又一次當(dāng)眾表演“水淹七軍”，一雙閃亮的烏漆大眼噙著淚水，凝定地、卻又有些羞答答地望著對面那個腦滿腸肥的某經(jīng)理；任眼淚淌過面頰，一滴一滴落在領(lǐng)口的荷葉邊上，也不肯抬手去擦——她一邊哭，哭得惟妙惟肖，思維卻突然跳回了一年多之前，跳回了在大學(xué)里的那些日子?，F(xiàn)在想起來仿佛有前生那么遙遠，仿佛一個做過的夢似的……

——如果是夢，快醒來吧！

結(jié)果夏小伊又一次大獲全勝，她的哭聲打動了在場所有的人，包括一個也來領(lǐng)活的五十歲大娘。某經(jīng)理當(dāng)著她的面撕毀了和方隅簽訂的合同并且將兩百元雙手奉上，早已將合同中種種精明無比的條款拋諸九霄云外。他親自送總算破涕為笑的小美人兒出辦公室的時候，連聲囑咐：“如果小姐想找一份比較輕閑的工作的話，敝處正有一個秘書的缺兒，有興趣可以試試……”同時不忘捏了一下夏小伊的手。夏小伊并沒著惱，她才不會傻到相信自己遇見了一個“施恩不圖報”的濫好人，她懂得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價——捏就捏吧，又不會少塊肉！實際上她的所有心思都放在手里那失而復(fù)得的兩百元上了，她走出辦公室，走到陽光下，她已經(jīng)把這一輩子要寫的信封都寫完了，永永遠遠不會再回到這里——夏小伊如此想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她用那兩百元錢付了一部分積欠的房租和水電費，然后用剩余的零頭在路邊的地攤上給自己買了只廉價的假銀手鐲。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奢侈”了，戴上鐲子的時候，心情好得無以倫比……

當(dāng)然，這一次的整個事件，她都沒有告訴方隅。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他們仿佛轉(zhuǎn)了運，入了冬，方隅找到了一份酒吧的工作。雖然他并不能說會道，但是很誠實，而且嗓子不錯，有時候還客串唱兩支歌。長發(fā)、高鼻深目、沉默寡言，臉上的線條有一點似西亞人，一曲模仿齊秦的《狼》唱起來，搏得滿場掌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酒吧地點離家相當(dāng)遠，而那附近的房租價格驚心動魄。酒吧三點鐘打烊時早已沒了公交車，方隅每天夜里都必須走整整兩個小時才能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