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道還真黑，地下都是積水，一股霉臭味，蚊子特多。潭海洋覺得是一路往北走的，可是防空洞里凈是岔道，他很快就沒了方向感。這都是備戰(zhàn)備荒時候?yàn)榱朔离A級敵人使的，可自從建好了也沒派上過用場，這幾十年倒成了院里一代又一代孩子們的游樂園，大鐵鏈子都鎖不住一顆顆蹦得小鹿似的好奇心。

“司令！”有人顫顫巍巍地喊。

潭海洋心里正發(fā)毛，嚇了一跳，壓著嗓子喝一句：“叫魂兒?。　?/p>

那孩子說：“你聽沒聽見墻那邊兒有動靜？”

防空洞里的人都不說話了，互相拽著。潭海洋趴在墻上，聽那邊什么聲音也沒有，于是給自己壯膽兒說：“老自個嚇唬自個，不行的就回去啊，別在這動搖我軍革命意志。”說著，他照著墻拍了兩下。

可怕的事兒就發(fā)生了，本來什么動靜都沒有的那邊，也傳來兩下拍墻聲兒。

有膽小的“啊”地尖叫起來：“有鬼！”

“誰在隊(duì)伍里宣傳迷信思想，劉政委給他拿下?！碧逗Ｑ笳f著，又拍了墻兩下，那邊也跟著傳來兩聲。他自己說話聲兒也顫了，還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沖那邊喊：“我是一號院的潭海洋！兄弟是哪個部分的？”

隔了幾秒，聽墻那邊吼了一嗓子：“潭海洋你個孫子，你站那別走，老子帶人教育你去！”

“鬼”居然發(fā)出張昭的聲音！

潭海洋這邊也好些孩子呢，喊著“誰怕誰呀”，就一路扶著墻往前跑，一邊跑一邊拍，那邊也回拍，好像這樣就能隔空打牛似的。這條道可真長，就在倆人一路罵罵咧咧都快失去耐心，以為根本就沒有切口的時候，兩個巴掌忽然拍在一起了。

手電筒也掉了，大掃帚也扔了，潭海洋力氣大，把張昭按在地上揍。張昭也是腦頂上長仨旋打架不要命的，揪著潭海洋的衣領(lǐng)一個勁煽臉。旁邊的孩子們一邊喊“司令”，另外一邊喊“參謀長”，被地上這倆人齊聲喝道：“不許過來！”于是都圍在一旁舉著手電筒觀戰(zhàn)。

最后倆人都打沒勁了，僵持著，潭海洋說：“我累了。”

張昭說：“小爺早累了?！?/p>

“那我松手了?！?/p>

“你松我就松?！?/p>

潭海洋松開他站起來，張昭也一骨碌爬起來，撲上去就要反攻，被潭海洋一腳又踹回地上。

“你大爺?shù)奶逗Ｑ螅　?/p>

“對不住了，我沒大爺。”他撿起手電往旁邊照照，問地上那位：“你們怎么跑我們院防空洞來了？”

張昭站起來拍土，“什么你們院的，從我們院圖書館后面下來的，剛走到墻那就聽見你們這邊瞎吵吵?！?/p>

“原來咱們倆院底下是通著的呀，我記著我們是往北邊走的啊，怎么拐到南邊了？”

張昭笑話他：“土包子不識道兒吧，這底下全是通著的，能到玉泉山呢?！?/p>

潭海洋說：“這敢情好，以后上你們院游泳不用走地上了，省得你們站崗的新兵蛋子老跟我要出入證?！?/p>

“他怎不跟我要啊，人看你就不像好人。”

“人能跟你要嗎，你不是‘三號車’嗎？”

“少提我們家老頭！”張昭說著，招呼自己的弟兄，“撤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p>

潭海洋喊他：“我們院今兒晚上放電影，看嗎？”

“什么片兒呀？《平原游擊隊(duì)》我可不看?！?/p>

“‘一個李向陽，就能把你嚇成這樣？’”潭海洋學(xué)著電影里松井的話嘲笑他。

“嘁，我不看是因?yàn)榭吹锰嗔耍钕蜿柲桥_詞我都能背下來了，‘在中國的土地上，決不允許你們橫行霸道！’”張昭擺出一副正義表情。

“不是革命片，港片，武打的?！?/p>

張昭說：“看?！?/p>

“八點(diǎn)，在我們院小操場。”

“成，你給帶一板凳，到時候我找你去?！?/p>

“不見不散?！?/p>

“不見不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