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便有人抬了個小幾案,置于場中,對沈青薔道:"寶林娘娘,您請。"
沈青薔實在無奈,看一眼董天啟,心下暗道:"今日你可害了我了。"可這二殿下畢竟年幼,卻似毫不明白其間關竅,反而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從懷里掏出沈青薔送他的荷包,遞在她手中,還附在她耳邊小聲慫恿:"青薔、青薔,叫她們見識見識,嘻嘻!"
沈青薔真的只有苦笑而已。
她從荷包中倒出金銀小錁子,捏在手心里,走到場中,對楊妃一席行禮道:"請娘娘、殿下恕奴婢笨拙,若出了岔子,便算大家醒脾罷了。"
雙手一翻,幾道金光銀線騰空飛起。
她那一日穿的是件天青色瀟湘水云宮裙配月白色比甲,戴的是一排垂珠流絳的鸞釵,雖位分有限,不比上位嬪妃的華麗繁復,卻已覺舉手投足之間,頗多拘礙。這般"彈子翻飛"的把戲,要的就是一個拿捏力道的功夫,她雖自小閑來無事便琢磨,早已熟極而流、信手拈來,可這樣的境地里當眾表演,實在也不敢說有萬全把握-當下只得隨便演了幾道,聊盡其意,敷衍了事罷了。
盡管如此,滿座的人已然看得呆了,沈青薔乘機走回沈淑妃那席,只二殿下滿臉不愉,接過錁子,低聲抱怨道:"你偷懶哪,青薔!這兩下子我都會!"
沈青薔摸摸他的頭,依然只有苦笑。
沈青薔只道已過了這關,卻不料楊妃突然道:"二殿下,您實在不該在這么多娘娘面前隨口扯謊啊。"
小孩子都是經(jīng)不住激的,董天啟果然跳起來反駁:"我才沒有扯謊,你瞎說!"
楊妃笑道:"沈?qū)毩诌@明明是市井百戲的小手段,難為她不分尊卑貴賤學了來,大家圖個樂子倒也罷了,可您怎能把這種伎倆稱為'仙法',誆騙諸位娘娘呢?"
董天啟怒道:"我才沒有騙人,她自己就是這么說的-"
此言一出,楊惠妃立時面有得色,沈青薔則心下一沉,便知大事不妙。靖裕帝極好求仙問道,不知花了多少錢財手段煉丹制藥、扶箕請神;每每催逼朝中大臣為他寫青詞青表;發(fā)布敕令到天下各地招請隱士高人……種種行徑不一而足。他最怕的一點,亦是最恨的一點,便是自己的誠摯殷勤為他人所毀壞,是以早就下旨各宮各殿都要敬神禮拜,種種有可能沖犯的言辭、行為,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便通通從重責罰-這也是為何"白仙"二字,宮中人始終諱莫如深的原因。
所謂"仙法",不過是青薔信口胡諂的一時戲言,誰料童言無忌,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中說了出來,這一下子頓時惹火上身,連個可斟酌的退路都未留下。
果然,整個萬壽閣中的人兒,都聽見惠妃娘娘分明問道:"寶林沈氏,你可知罪?"
沈青薔只有再次離席,叩拜于地,低眉垂首答道:"奴婢不知,請惠妃娘娘教喻。"
楊惠妃冷冷一笑,轉(zhuǎn)頭問身后的一位老嬤嬤:"上至嬪妃,下至奴婢,凡冒稱仙靈、褻瀆神圣、口舌失當、惑亂宮禁者,按律當作何處置?"
那老嬤嬤想也不想,便答:"回娘娘,當拔舌。"
萬壽閣中頓時鼓噪起來。
沈青薔心下已清楚明白,看來楊妃今日是打定了主意尋釁到底的,雖不過一句頑話,可大可小,但畢竟是與人口實。若否認,二皇子董天啟便是人證,他的話人人聽見;可若承認,坐實了這一串名頭,犯了皇上的忌諱,更是絕無幸理。一句錯話便陷她于進退兩難,這楊惠妃實在厲害……
沈青薔待四下的議論聲稍歇,不卑不亢,朗聲道:"回娘娘的話,婢妾并未'冒稱仙靈、褻瀆神圣',婢妾實在冤枉!"
楊妃果然道:"那你便是說二殿下出言誣陷于你?"
青薔毫不遲疑,續(xù)道:"二殿下說的是實話,婢妾說的也是實話-此法的確乃仙人所傳,如此大事,婢妾絕不敢說謊。"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