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薔見了,笑道:"他說要娶我做貴妃的,你便讓他去吧-小孩子呢,怕什么。"
董天啟樂陶陶地進去了,不一時內(nèi)里便傳來翻箱倒柜的聲音,以及染藍想勸卻又不敢盡勸的低語。
"果是小孩兒……"青薔想,暗暗笑。
好一會兒,二殿下才"得勝班師",手中拎一個天青色平繡云水紋的荷包-后頭跟著垂頭喪氣的"敗軍之將"染藍。
董天啟一定沒少折騰,小臉上已見了汗,紅撲撲的煞是可愛。他往青薔身邊一坐,順手從幾上端起青薔喝了一半的茶盞,咕嘟咕嘟便灌了下去。青薔一驚,剛要攔,董天啟已喝了個精光,笑道:"我就喜歡喝你喝的茶!"
沈青薔心下也說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微微一笑,將桌上的茶壺茶盞等雜物移開,從荷包中掏出五六個金銀小錁子灑在上面,道:"你看好了!"董天啟果然睜大雙眼,眨也不敢眨。
-但見沈青薔素手纖纖,翻轉(zhuǎn)如意,幾個錁子一個接一個被她拋向空中,又分別用手掌、手指、手背的各個地方去接、去夾、去磕……那些錁子劃出一道道金光銀弧,眼花繚亂,卻一個都不曾掉落。
莫說董天啟,連一旁伺候的染藍都看呆了。待沈青薔將所有的錁子一并拋向空中,手掌一翻,又全數(shù)撈回手心里,笑吟吟地收進荷包……他們才反應過來:染藍全然忘了禮儀,大聲叫好;董天啟則頓時不依不饒起來。
"不行!快教我!"他喝道。
沈青薔著意逗他,只道:"你學不會的,這是個仙人教我的仙法。"
"仙人?"二皇子的眼睛忽閃忽閃。
沈青薔忍著笑,繼續(xù)掰道:"我在家時,也有你這么大,有一日在園子里逛呢,突然看到一個仙人……他說我是有緣人,便教了我……"
"他長什么樣子……"
"他啊……他啊……長得挺好看的……似乎很年輕,可那表情又不那么年輕……穿一件白色袍子,風一吹,就好似要飛-"
"飛?飛什么?"董天啟追問。
沈青薔手里捏著那些錁子,沉默不語,仿佛失神。良久才反應過來,勉強笑道:"算了,我們不說仙人了……這是要時時無事練出來的,也沒什么了不起。"
二皇子道:"我不管!我要學!"
沈青薔只好由他,便真的手把手教了些簡單的法門,叫他自己練習。末了還將那些錁子連同荷包一起送給董天啟,終是連哄帶勸將這個小祖宗請出了門。
他前腳方走,玲瓏便跟著進來回稟道:"適才太醫(yī)院的唐太醫(yī)來請了脈,婕妤娘娘果有了一個月的身子……"頓一頓又道,"請主子盡早準備,婕妤娘娘不能侍寢,'宵行'的轎子也許便要抬過來了。"
那一晚,"宵行"的轎子卻沒有來,靖裕帝并未招幸任何一位妃嬪,他只在流珠殿待了不足一個時辰,便因這突如其來的喜事又回到碧玄宮里去告謝蒼天了。滿殿麗人,多少歡喜都白白蹉跎掉了,未免個個垂頭喪氣。
第二日,沈青薔去紫泉殿例行省定之時,沈淑妃的心情果然極好,拉著她的手說了好一陣子話,末了,卻嘆口氣:"紫兒斷斷是個有福的……只求她做了娘,性子能定下來,切莫任性惹事了。"
青薔連忙賠笑,又說了幾句寬心體慰的話;臨別時,沈淑妃若無心若有意地說道:
"青兒,這若是你的孩子,便好了……"
從紫泉殿告辭出來,沈青薔總覺得淑妃娘娘似乎話中有話,弦外有音。在這宮中待得越久,她越是無法相信別人;同樣的,與姑母相處得越是協(xié)和融洽,她卻越是膽戰(zhàn)心驚。
玲瓏也說沈淑妃急切想要一個小皇子,急切到將春藥下在侄女兒侍寢時所著的羅衣之上,瞧著娘娘如今的歡喜樣子,這一點看來是確鑿無疑的。那么,她自己的兒子呢?三殿下董天旒,據(jù)說身子骨不好,總是病著,雖養(yǎng)在沈淑妃膝下,就連青薔也從沒有見過……看來,傳言也有八成是真的……
倘若這個孩子生下來,倘若……是個皇子,那么……她一定想親自撫養(yǎng)吧?也許還想認作自己的兒子-可沈紫薇,那"任性惹事"的沈紫薇,她肯拱手讓人,善罷甘休嗎?
沈青薔不由得搖搖頭,嘆息一聲-若將這整個皇宮比作一口架在火上的油鍋,那么此時,底部的油,已經(jīng)開始沸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