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廣生帶點窘迫的和氣地說：“那咱們就先匯報吧?！弊炖镎f著，眼睛看著廉劍輝的臉色，見廉劍輝微笑著未置可否，便接下去說道：“蜂場這個小小的科級事業(yè)單位，干部職工一共三十多個人，經(jīng)費上實行差額補貼，也不過幾萬塊錢，想搞點科研項目，上邊又拿不出錢來。想借開放政策自籌一點，條條框框又很多，手腳被束縛得緊緊的。這不，現(xiàn)在剛剛有些想法，還未開始干呢，風言風語地倒先傳到廳里去了。聽說場里的的職工還給你們寫了上訪信告我們……”

說到這里錢廣生故意把聲調放低，裝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纯凑l也未插他的話，于是接下去說：“上次你們廖一昌副組長來了，我把一些話都跟他說了，不知他回去對你們怎么說的?！卞X廣生以退為進，以守為攻，居然問起紀檢組內部的事來了。

紀檢員馬強看明白了錢廣生的這點小把戲，插話說：“錢場長！你上次跟廖組長說了，就等于跟紀檢組所有的人說了，他回去怎么說，紀檢組又怎么討論，你盡可以放心?？傊覀儠脑瓌t上支持蜂場工作的，為改革開放保駕護航?啊！”

“對！對！我們是要靠你們的保駕帶護航的?！卞X廣生很喜歡聽這句話，趕忙重復了一遍。

廉劍輝覺得自己該說幾句話了。他聲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緩地說：“錢場長！為改革開放保駕護航是我們分內的事?！皇?，要保好這個駕，我們不能不多了解些你們的情況。不了解情況，就沒有發(fā)言權嘛！我們來此，說明了吧，就是來了解情況聽取意見的。群眾多次連續(xù)寫信給紀檢組，從原則上說的都是為蜂場好。蜂場領導大膽執(zhí)行改革開放政策，圍繞自己的業(yè)務主動搞些本行內的事情，搞些合理的創(chuàng)收，又不違背政策，同時改善些職工的福利，這還有什么可說的呢？只是至今，苦于對你們的做法了解的甚少，因此對群眾的一些意見，我們也無法做出合理的解釋……”

狄美芬：“喲，喲，喲！你看我們差點誤會了。紀檢組只要按老廉同志這樣說，這樣做，那我們還有什么可顧慮的？高興還來不及呢！我就喜歡你老廉同志的這種做派，真是有禮有節(jié)，不愧為一個部隊上轉來的團級干部。說話竟是一針見血，干脆利落，不像廖一昌組長那個吭哧癟肚的樣子，看著叫人著急。”

馬強接話打諢：“不準隨便說我們廖副組長。噢，小心給你穿小鞋喲！”

狄美芬：“喲！小鞋？我穿過！錢廣生與我結婚不久，年輕輕的就被戴上了鐵帽子，當了右派，我還能舒服得了！何止小鞋，鐵鞋也穿過了，這輩子跟他沒得過好！”

錢廣生煩躁地叫道：“陳芝麻爛谷子的亂翻騰什么！”

狄美芬不服氣地說：“遠的不說，就說近兩年吧，在基層干了半輩子，這回可回到城里了。戶口是城里的，名義上是城里人，實際上還在這郊區(qū)農(nóng)村。工資工資低，福利福利差。這回趕上改革開放，發(fā)揮點主觀能動性，給單位搞點創(chuàng)收，還沒干起來呢，輿論到先出來了。什么“違反財務制度了，非法經(jīng)營了，虧損了，浪費了，帽子一大堆！最近又冒出來了‘倒賣皮張’——隔壁生產(chǎn)大隊，鄰居的一點皮子，人家沒處放，在我們庫房放了幾天就拉走了，成了我們的麻煩了。你瞧我們這個小單位人少事多！真是廟小神通大……”

錢廣生不無遺憾地說：“上述這些事情本來向廖一昌組長講述過不止一次了，本想早已經(jīng)說清楚了，沒想到你們?yōu)榇擞峙芤惶?！?/p>

狄美芬叫號說：“老廉！你們若不放心，就在這多住幾天，好好到群眾中去調查調查。再不信你們還可以查查賬，省得那個廖組長疑神疑鬼的。”

錢廣生補充說：“我們蜂場隸屬于廳里，上邊還有園蠶處管著哪。我們胡來，園蠶處也不放過我們！老廉回去可以去對紀檢組領導說：“蜂場有什么問題，我是場長，我負全責，請領導一百個放心！”

廉劍輝：“就說到這兒吧！”收起筆和本子?？纯瘩R強說：“好啦，到外邊放松放松！方便方便！轉轉看看嘛……”

錢廣生：“隨便！隨便！”

廉劍輝與馬強走出錢廣生的房門，走入峰場寬闊的場院，占地面積少說在一平方公里以上。實際使用不到一半。其余四周都是每年植樹節(jié)時廳里干部種植的各種花草樹本。在蜂場的西南角上，有大量的蜂房。東南角上卻是菜地和花草。這些花草據(jù)說都是為廳里裁的。對外可賣對內則揀人情關系好的贈送。

路過家屬院門口，見到院門口站著一個人，是蜂場的老人高明，現(xiàn)任出納。

馬強笑著主動上前搭話：“我們來了，也不叫我們進房子喝杯酒？太不仗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