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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艾嘉:你到底有沒有(2)

我們的她們 作者:韓松落


還是對自己殘酷一點的好。是的,這確實不是自己的錯,是的,現(xiàn)在自己過得要比他好,但是,我也確實在這段重要的關系上失敗了。割肉,清倉,再來。

不過,在李宗盛的世界巡回作品音樂會上,張艾嘉的那句“你有沒有愛過我”背后,卻有多少隱情,一段情,多少遺恨,一句話,石破天驚,讓人心潮澎湃,眼前剎那間掠過30年的風云。

剛好30年,去年剛紀念過——不是張艾嘉與李宗盛相識30年,而是民歌運動30年。楊弦、胡德夫、李雙澤剛剛起了個頭,李宗盛就緊隨其后,那時候,李宗盛還不是前輩,不是大師,只是口中咬牙默念著“莫欺少年貧”的諸多青年中的一個,正如姜育恒于日前在上海所回憶的那樣:“那時我在民歌餐廳唱歌,他白天幫父親送瓦斯煤氣,晚上也去唱歌?!睆埌我策€不曾名列演藝圈權力榜,不過是眾多文藝女青年中之一名,只不過,她們代代年年換著衣衫,從唐朝的紅袖長袍,換成了民國的白衣黑裙,再換成70年代的絲綢襯衫。他們彈著吉他時,她們在一邊托腮靜聽,他們寫了歌,她們便拿去傳唱。

但那是什么樣的歲月!他們在燈下激動交談、四處奔走開民歌演唱會、“金韻獎”民歌大賽里永遠有新人涌現(xiàn),四季都像是春天,每個時辰都有一面戰(zhàn)鼓在心里敲出“非如此不可”,青春的洪流為每一天鍍金,即便剝離磨損,也顯得金粉淋漓。她就是那個時候愛上他的吧,就是在她一點一點獲得演出瓊瑤戲、武俠戲的機會,已經(jīng)被當作新星的時候愛上他的吧,連帶著所有的理想、夢想、青春的歡欣。理想抹平所有的等級與溝壑,大家共同的出身都是青春。

是的,都是青春。所以,李宗盛始終認為,在1980年代,能夠為張艾嘉制作《 忙與盲 》專輯,能讓他那種屬于較為成熟的流行音樂風格的歌曲,在民歌的年代展現(xiàn)眾人眼前,是他的運氣;能為她寫下那首至今傳唱的《 愛的代價 》,是他的運氣;能和她在那部朱天文編劇的《 最想念的季節(jié) 》里,與她一同出演男女主角,扮演一對逐漸生出了真感情的合同夫妻,讓畢寶亮的形象立于電影之林,是他的運氣。他沉默,她伶俐,他謙遜如此,她的欣賞也是如此不加掩飾,他和她,猶如嵌在一起的鋸齒,不難找到契合的位置。

如何錯過、如何沒能繼續(xù),都已不可考,如今他們都不得不老了,不得不成了權威,那催著人老的不是時光,而是咄咄逼人的新一代,他們于是不得不面無表情,做出矜持威嚴的長輩狀。往事不能提,也提不得,因為無人能懂,即便駕駛光速飛船追向宇宙深處,也于事無補——那些往事難免四散驚逃。留給她的,只有一項特權:李宗盛出道27年,別人都稱他為前輩、大師,至少也是“大哥”,惟獨她,唯獨與他相交相識20多年的張艾嘉,叫他“小李”。她已行走在人生的中途,她已深知往事再提無益。但她心中依然有火花,依然會在某一個時刻迸發(fā),并讓她急切地追問:“你有沒有愛過我?”

“你有沒有愛過我?”當張艾嘉問出所有女人在事隔多年后都會問出的這句話,李宗盛頓時口吃,以開始唱歌帶過這片刻的內(nèi)心激蕩,只可惜,他要唱的是《 愛的代價 》,他唱得熱淚奔涌。再也沒有掛礙,也沒有牽絆,往事盡可以重提,只是,重提的往事,并不是眾人想象中的往事,張艾嘉用這樣的話對舞臺上的提問做出回應:“關于我們的事,他們統(tǒng)統(tǒng)都猜錯了?!?/p>

臺下坐著李宗盛的前妻朱衛(wèi)茵,前妻林憶蓮,還有他的知己陳淑樺,她們是他的“那些花兒”,是他的紅樓一夢中的往昔盛景,而如今,臺灣流行音樂大廈已傾,猶如被抄檢后的大觀園,他北上南下,在中年時分開始重振聲威,而耳邊還有舊時紅顏,像滄桑巨變后重逢的史湘云一樣聲聲追問:“你有沒有愛過我?”這一問,直如問前生。

話音終落,園中盛景已過,只見苔痕浸野渡,城春草木深。這世界有太多我們不懂的事,正如它不懂得當初的我們。而我們的往事,他們統(tǒng)統(tǒng)猜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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