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傘看著寬下巴說:“提石恩和?”
提石恩和是寬下巴的名字。
提石恩和不置可否,莫干傘說:“你找到一個小孩子以后,才能抵掉你自己,再找到一個,那兩個小孩就都?xì)w你管,他們討到的錢你全部交給我們,我們按數(shù)目發(fā)獎金給你,要是做得好的話,你可以管一個地頭?!?/p>
提石恩和下令:“把他拇指剁掉?!?/p>
“這是沒用的!”梁夏幾乎是應(yīng)聲而答,“如果我不和你們一條心,別說拇指了,就算是沒手沒腳也一樣!不信我現(xiàn)在就帶小孩子回來給你們看!”
提石恩和問:“你是不是本地人?”
這次梁夏沒有立刻回答。他猜測這個回答對自己很重要,但他沒有時間考慮太久,畢竟取得對方信任最重要。
“我是和爸媽一起出來旅游的,剛下火車就走散了,不是本地人哩!”
“在哪里上的車?”
“攀枝花?!?/p>
“什么時間上的車?”
“就是今天上午沒多久?!?/p>
這問題梁夏不會答錯,他雖然不是攀枝花人,但生母確實(shí)在攀枝花站帶他坐的火車,到俱融才不到兩個鐘頭。
莫干傘說:“你現(xiàn)在去找個小孩子回來再說?!?/p>
什么叫“插翅而逃”,就是梁夏現(xiàn)在的心情,但他不敢流露。
提石恩和問:“飯吃了著?”
梁夏點(diǎn)頭,莫干傘卻說:“估計(jì)不得飽,他只搶了皮崗半個粑粑?!?/p>
他們倆開飯,梁夏在門檻里蹲著,饑腸轆轆的他盡量不去看桌上的飯菜。由圍墻望上去,天空遙不可及,朵朵白云像家鄉(xiāng)的賴湯圓一般胖乎乎、圓滾滾,個個都熟透了,在盤底亂滾,色滑潔白,皮粑綿糯,甜香油重,咬一口,芝麻醬厚膩膩溢出,總會燙痛舌頭,但還是大口地吃,這樣分量的白云,要吃好幾輩子都吃不完吧?
梁夏用力咽口水。屋里電話響,莫干傘接完電話頗為興奮,倆人又開始商量。
“不如給那邊,他沒有病沒有殘,人家出的價(jià)也不賤?!蹦蓚氵@回的主意,提石恩和不反對,掉頭問梁夏:“你屬么子?”
屬相,那就是問自己多大,梁夏知道艾北屬狗,說小些比較好吧?他想,于是答:“屬狗?!?/p>
可是這回他猜錯了。
莫干傘說:“怎么看上去不止八歲?!?/p>
但提石恩和已經(jīng)決定做這筆買賣。莫干傘負(fù)責(zé)送貨。
還是用原先的破摩托車,但沒有回到火車站,而是長途汽車站。莫干傘用繩子把梁夏的右手和自己腰帶一起扎緊,外面罩長坎肩,冷眼看去,像是孩子怕走丟,抓著父親的腰帶。
莫干傘褲兜里有刀,特意讓梁夏摸,說:“你要是亂喊,就先捅死你!”
長途車窗前方有標(biāo)著始發(fā)地和終點(diǎn)站的木牌,但梁夏認(rèn)不全那些字。司機(jī)也不報(bào)站,一路顛簸,土路上揚(yáng)起的灰塵猶如萬馬奔騰。窗外盡是田野,鮮有人煙,同車旅客多是少數(shù)民族,膚色黧黑,說著各地方言,幾乎看不到一張略有身份的臉。太陽追著汽車跑,漸漸超過車速,在地平線隱沒了,星空瞬間點(diǎn)亮一個魔法世界:蒼山遒勁,百花織錦,幽香不絕。客車?yán)餂]有燈光,只有兩三個煙卷的火星明滅,螢火蟲一般。
梁夏一夜沒睡。半夜里司機(jī)曾經(jīng)停過一次車小解,車上有幾個乘客也下去方便,但莫干傘沒動。直到次日傍晚車才到站,莫干傘找到一家小飯店要了碗面條,梁夏懇求很久,才被允許喝到口面湯。莫干傘快吃完時,小店進(jìn)來一個壯碩漢子,徑直走到桌邊,瞟了眼梁夏,對莫干傘點(diǎn)了下頭。
莫干傘說:“先給錢?!?/p>
漢子從褲兜里掏出小布包,莫干傘接在手里準(zhǔn)備清點(diǎn),那漢子忽然說:“等下,這貨有問題!”
梁夏軟布袋般靠在莫干傘身上,嘴角邊不停地淌口水。
“翻白眼了?!睗h子說,“這可不行?!?/p>
莫干傘也有點(diǎn)發(fā)慌,辯解說:“他只是餓?!?/p>
漢子不信,莫干傘便又叫一碗面條給梁夏吃,梁夏半死不活,莫干傘好容易才灌進(jìn)去半碗。梁夏這才睜開眼睛,仍是半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