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很相信他,也愛他,舍得讓他大把大把花錢,也常帶他去參加一些聚會,二世油頭粉面,西服革履,跟隨大他八歲的夫人身邊,只有諾諾的份。我這算什么呢?丈夫?情夫?鴨子?時而,聰明的二世反躬自身,也有戚戚悲涼,但豪華社交場的人們艷羨贊嘆,夫人的顧盼生輝,成熟風韻,又加上夜間夫人那床第浪態(tài),二世還是滿足了,這是上海女人啊,這是大老板啊,這是大碼頭啊,我能上這條船,足見我的分量!
夫人老板很忙,看樣子操持這一大攤事實屬不易,二世幫不上忙,掛名的總經理助理插不上什么手。白天如不帶他有應酬,基本上都是清閑的。每天是睡覺,點卯,閑逛,看電視,玩也沒興致了,連鴨鴨也久不往來了。
王百川的信提到竹青,猶豫再三,決定去看看她,畢竟當年轟轟烈烈愛過一場。
竹青住的小區(qū)很好找,是上海有名的高檔別墅區(qū),社會上諷刺為“二奶樓”。二世知道,竹青可不是“二奶”,是老板明媒正娶的夫人。沒見面時,二世想:竹青恐怕已是闊老板玩膩了的怨婦吧。這一次拜訪,打消了原來的想象,也莫名地刺傷了他的自尊和自信。
竹青看樣子過得不錯,白臉蛋更水紅了,以前凸的地方更凸,瘦的地方更瘦,山妹子多了少婦的豐韻和成熟,又增加了幾分洋氣和嫵媚。看二世來,很高興,是那種友人多時不見重逢的興奮。遞煙,倒水,寒暄,問家鄉(xiāng)事,詢伯父伯母身體,不談兩人過去,客氣中透著莊重,熱情中滲出一股矜雅,全然沒有曾有男女情緣的羞澀和扭捏,更看不出舊情重逢的輕佻和挑逗。大大方方地談她的丈夫,丈夫的生意,準備什么時候要孩子等,說時還找出一幅丈夫的照片,獨照的,合影的,談吐洋溢著歡快,展現出甜蜜和滿足。
看到二世帶來一網兜蓮蓬,竹青眼里陡然發(fā)出晶晶的光,二世捕捉到了,這才是二世心目中竹青的眼神,一剎那間,原諒了竹青客套中的冷漠。竹青扯開蓮蓬青綠的蓮座,擠出一粒飽飽的蓮子,用手指捏捏,又放掌心揉揉,但沒有剝開,似乎這蓮子微黃,淡綠的青衣太漂亮了,她舍不得毀壞它,又似乎明知青衣包裹的蓮子仁太柔嫩了,她不愿讓它赤裸地展現在光天化日之下。兩人怔怔地坐了一會,都回想起初識的一幕。
那是一個夏日,驕陽似火,二世收豬不知不覺走得遠了,出了縣,出了省,眼前出現一片大山,茫茫竹林,村莊稀少,路越來越窄,越走越彎曲,迷路了,又饑又渴,不由得在竹林中“啊,啊”大叫了幾聲,為自己壯膽,驚飛幾只小鳥,也引來由遠及近的狗叫,隨一只可愛的小花狗跟出了主人,二世眼睛一亮,驚呆了,這么清麗漂亮的姑娘!懷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傳說中的狐仙,一襲白衫素淡,足下塑料涼鞋艷紅,細細小腿白嫩。姑娘問明原委,帶二世去竹林掩映的家中。明三暗五的青磚青瓦房敞亮,收拾得很干凈。豬欄的豬也喂得肥圓,三言兩語便談好價格,姑娘不討,二世也無欺。姑娘又留吃飯,飯后遞一杯帶蘭花香味的野茶,還放了濃濃的白糖,把二世都甜透了。
二世看出來這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青蘋果,久經沙場的他,不用多挑逗,全憑大膽和父母賜的長相身材,就與姑娘上了床,這一點二世沒有吹牛??晒媚锏闹鲃雍屠藙潘庆乓鋸埖?。竹青甘心把自己的貞潔獻給這位剛認識的小伙子,也許是因為緣分,也許是對父親忽視自己的報復,也許她是真的喜歡這個小伙子。在戀戀分手時,二世發(fā)現口袋還有一個隨身帶的蓮蓬,山里妹子不知這水鄉(xiāng)的東西為何物,二世又找到了賣弄的機會,夸張地描述了一望無際的荷塘,迎風挺立多姿多彩的荷花,污泥下扎根橫橫生長的蓮藕,聽得姑娘只嚷小哥哥什么時候帶她去采蓮踩藕,是約定也是定了終身。從此,二世每次來,帶給竹青最喜歡的禮物就是蓮蓬、蓮藕,相約將來結婚旅行去江南,到那里賞荷花,摘蓮蓬,采蓮藕。
沒想到二世這次來送蓮蓬給竹青不在江南,不在竹林,卻在這幢高檔的“二奶樓”,沉默了,許久許久,竹青嘆了一口氣,仔細地剝下一粒蓮子,送進嘴里,慢慢地嚼著,分幾口吞咽下,眼中噙著淚水。
“二世,不要怪我,我只是個女人,沒本事把握自己,在上海是個沒依靠的女人?!敝袂嗵а弁?,無助可憐的眼神似羔羊。
二世心一酸,騰地涌出男子漢的豪氣,“竹青,什么都不要說了,誰叫我們都是農村人呢?”
“找個好姑娘,成個家吧。”
“好姑娘都嫁給城里人了?!?/p>
…… ……
情緣已遠,話多幾分隔閡,乘興而來的二世反而變得拘謹了,女主人雖熱情挽留用飯,他堅決告辭。回家的路上,悻悻地,埋頭往前走,被一個馬路踢足球的小孩撞了一下,沒走幾步,后腦勺又被足球砸了一下,本欲發(fā)火,又徒然忍住了。咧咧嘴向小孩笑一笑,使勁用腳將足球向高空踢去。“好球!”踢足球的孩子拍手歡呼,他理也不理,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