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那天,我和艾麗斯到火車站迎接岳母大人。回來后,我把默多克太太和她的女兒介紹給我母親;她老人家面對這雙母女,一時間竟躊躇起來,因為她搞不清楚我娶的到底是哪一個。我能理解她的困惑――畢竟,艾麗斯的母親看起來確實比女兒年輕。為了化解這份尷尬,我就開了個玩笑(也許這樣做很不明智)。這個笑話的效果如何,我沒工夫查考,因為馬上我們就得參加一場只有少數(shù)親朋好友參加的派對。派對在我任教的學院會客室舉行。學院管理員―― 一位和藹可親的老爺子事先告訴我,他可以從學院地窖拿出幾瓶早已過期的香檳,讓我招待參加婚禮的客人,而他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把酒窖清理一番?!袄蠋?,我坦白跟你講,這些酒的品質(zhì)并不十分可靠哦,但價錢非常便宜?!彼先思疫@么對我說。
品嘗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每一瓶香檳都十分香醇可口,顏色金黃,宛如琥珀一般,打開時雖沒噴出大量泡沫,卻也為我們這個小型派對增添些許歡樂氣氛。對新婚夫婦來說,這也算是一種鼓舞吧。直到今天,我還記得酒瓶上貼著的商標。這種香檳酒有個羅曼蒂克的法國名字:瑪爾尼公爵。派對結束后,這位爵爺一路跟隨我們,陪伴我們度過接下來的一連串煎熬――其中最嚴酷的一場考驗,就是我們在一家名叫“頂尖釣客”的豪華旅館遇到的一樁糗事。這家旅館坐落在馬羅鎮(zhèn),我們打算在那兒度過新婚之夜。旅館名稱聽起來挺吉祥的。幾天前,我們走進這家旅館,預訂房間。從窗口眺望,我們看見泰晤士河波濤洶涌,嘩啦嘩啦流淌過一座水壩。晚上這座水壩發(fā)出的聲音,聽在新婚夫婦耳中,肯定十分浪漫,宛如一首頌歌。
可是,當我們穿著婚禮服出現(xiàn)在旅館大廳時,柜臺的職員態(tài)度雖然十分和善,但卻露出一臉迷惑的神情。這會兒,旅館已經(jīng)住滿客人。我們有預訂房間嗎?有?。∫粋€星期前,我親自前來預訂房間。(那年頭,至少在我看來,電話還不是一種十分可靠、足以用來預訂旅館房間的通訊工具,所以我才會親自走一趟。)柜臺的幾位女職員匆匆交換眼色?!澳菚r肯定是卡米拉值班。”一位小姐壓低嗓門說。一聽這句話,我立刻就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心里頓時涼了半截。原來,粗心的卡米拉(她肯定已經(jīng)被炒魷魚了)忘記把我預訂的房間登錄在本子上。那年頭,時髦的鄉(xiāng)下旅館都喜歡招攬初次進入社交界的漂亮姑娘前來兼差,充當接待員,裝點門面??桌隙ㄩL得很標致,但卻一點都不可靠。柜臺的職員一面向我們道歉,一面透過電話,幫我們向鄰近的亨里鎮(zhèn)一家旅館訂房間。這家坐落在鎮(zhèn)中心廣場旁、正派經(jīng)營的老式旅館,名字叫“凱瑟琳之輪”。
在婚禮上,我的母親和艾麗斯的母親初次見面就十分投緣,相處得很好。往后她們繼續(xù)保持友好關系――原因是她們倆不常見面――但直到兩人都老了,她們才成為真正要好的朋友。艾麗斯的母親似乎已經(jīng)看出來,我們不想要孩子。她自己當年雖然也不想要孩子,但在成長過程中,艾麗斯卻給她帶來了無比的驕傲和無窮的歡樂。身為局外人,她怎能斷定我們不想要孩子呢?這點,我無法回答,但默多克太太顯然一開始就認定,我們?nèi)藭M成一個和諧的、自給自足的“三角關系”,就像她跟丈夫和女兒之間的關系那樣。她這樣想,其實也沒什么不對,盡管在這個“三角關系”中,我們很高興她老人家能夠扮演一個角色,但卻很少注意到她的存在。我們結婚后,她依舊居住在倫敦,從不打擾我們。
雖然我母親也很少過問兒子和媳婦之間的事情,但我知道她心里很想抱孫兒。她有三個兒子,但只有一個兒子為我們家族生下子嗣。幸好,她老人家通情達理,并沒把心中的這份愿望到處宣揚開來。度過了剛開始時的尷尬――婚禮舉行前,她跟艾麗斯沒見過幾次面――我母親對她這個在文壇上聲譽鵲起的媳婦,愈來愈有好感,而這份好感一直維持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天(她老人家不久前才逝世,享年將近90歲)。那時,艾麗斯的母親也已經(jīng)過世了。她生前罹患阿茲海默氏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