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明麗的陽光里,我循著老學長們指引的路線,開始了我的尋覓之旅。
從高樓鱗次櫛比的西單鬧市口向南,都市的喧囂瞬間拋在腦后。盡管從未來過這里,可是漫步在狹窄陳舊的新文化街上,卻有一種異樣的親切在心頭。
走到街道的西頭,向南沒多遠,眼前赫然出現(xiàn)兩扇黑漆鐵柵欄大門,上面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門牌――“鮑家街43號”。
我知道,我到達了今天一路尋訪的終點。
我感到,這里也將是我的精神之旅的起點。
門衛(wèi)沒有阻攔,我信步走入半開的大門。
眼前霍然開朗,一個軒敞的古老庭院出現(xiàn)在眼前。北面升起的漢白玉石階上,是面闊五間的大殿。整個建筑顯然剛剛修繕過。金黃的琉璃瓦,大紅的墻壁門窗,絢爛的檐下彩畫,在清冽的陽光中格外燦爛眩目。
我知道,眼前的這進院落,是清朝末年醇親王府的遺存。在這里,曾經(jīng)誕生了大清帝國的倒數(shù)第二位皇帝――光緒。也正因為這個原因,這座王府成為“潛邸”而不再有人居住。后來,醇親王府搬遷到什剎海附近,俗稱“北府”。相對于末代皇帝溥儀出生地“北府”而言,位于鮑家街的這座王府倒是鮮為人知。
更鮮為人知的是,1952年6月至1955年2月,培養(yǎng)留蘇學生的搖籃――留蘇預備部,在這里度過了初建的近三年時光。
如今,這里已經(jīng)是中央音樂學院的部分校區(qū)??諝庵腥綦[若現(xiàn)的悠揚旋律,早已取代了昔日朗朗的讀書聲。角落里無處不在的中外演出海報提醒我,這里已經(jīng)成為東西方文化交融的前沿。
今天,站在這個歷盡滄桑的院落里,我突然有了一種激動。
一百多年前,六歲的光緒皇帝從這個院落中走出,等待他的,是“變法維新”、“帝國中興”的虛幻迷夢;
五十多年前,也是從這個院落中,走出了一批批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兒女。他們肩負整個民族的期待,從這里啟程走向世界,去完成學習知識、報效祖國的神圣使命;
今天,無數(shù)才藝臻備的青年才俊,從這里呼嘯啟程,走向世界的廣闊舞臺,去展現(xiàn)自己張揚的個性,去放飛人生的絢麗夢想。
鮑家街,夢開始的地方。
緣起
說到成立留蘇預備部的起因,就不能不提到1951年新中國向蘇聯(lián)派遣的第一批留學生。
1951年7月,解放戰(zhàn)爭的硝煙剛剛散盡,來自祖國四面八方的三百七十五名優(yōu)秀青年便云集北京。
在他們當中,既有戰(zhàn)功卓著的紅軍將領,也有意氣風發(fā)的高中學生;既有躊躇滿志的年輕干部,也有經(jīng)驗豐富的技術人員。他們當中年齡最大的,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而年齡最小的,還不到二十歲。由于時間緊迫,這批學生只是在北京集結一個月,簡單了解了一下蘇聯(lián)國情,就匆匆上路了。
到達蘇聯(lián)后,這批學生分別被安置進入莫斯科第一醫(yī)師進修學院、莫斯科機床工具學院、莫斯科鐵路運輸工程學院、莫斯科運輸經(jīng)濟學院、列寧格勒鐵道運輸工程學院、薩拉托夫汽車公路學院等高等院校學習。
對于這些學生來講,俄語基礎幾乎就是“零”。絕大部分學生還是在火車上,從蘇聯(lián)列車員那里學會了第一個俄語字母。
蘇聯(lián)方面顯然對如何對待這樣大量的留學生也沒有足夠經(jīng)驗。當這批幾乎對俄語一無所知的學生到達后,蘇方居然沒有安排哪怕是短期的俄語培訓,就直接將他們領到了各高等院校的課堂。
沒有任何語言基礎,沒有任何精神上的準備。新中國的第一批留學生,猶如一群赤手空拳的戰(zhàn)士沖上了前線。
曾在莫斯科第一醫(yī)師進修學院學習的張璇在回憶文章中寫到:
“第一天在教室里上課,老師在黑板上連寫帶說。我不知其他同學能聽懂多少,反正我是一個字都沒聽懂。一堂課快結束時,老師在黑板上寫了兩個俄文字后就走了。我們幾個聽課的還呆坐著沒有反應。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回宿舍趕緊查字典,原來黑板上寫的是‘下課’。”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