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金冠大酒店洗浴中心的VIP包房在外人的眼中充滿了神秘的色彩,實際上里面并沒有什么固定的特殊內容,僅僅是為了那些不便公開拋頭露面的人物開辟的一個掩人耳目的私密空間。當然,根據(jù)客人的要求也可以安排特別的服務,但是這些特別的服務也僅僅是針對特別的客人,像北京的那位田副總就是經常在包房里享受特別服務的客人之一。
而真正有特殊身份的人物絕不會在這樣的包房里尋歡作樂,來此不過是清理一下個人衛(wèi)生,或是放松一下筋骨。比如,此時此刻,韓市長和鄭天龍就躺在VIP包房的桑拿室里,在濕熱的水霧中輕輕搖動著安樂椅,享受著肌膚通透和筋骨舒展的快意。這二位在中州市是家喻戶曉的頂級人物,特別是韓市長,高高的紅帽子就像是令人炫目的光環(huán),閃爍著令人仰慕的尊貴。此等人物肯定要隱蔽自己的行蹤和遮掩個人的隱私,盡管在如此封閉的小環(huán)境里,也要保持自己的形象,不會在服務人員知情的范圍內搞什么小姐陪浴、按摩之類的勾當。真正要放縱聲色也是在八樓,那才是絕對不為外人所知的安全空間。
今天上午,同周子敬不愉快地接觸一番之后,韓市長愈想愈對中紡集團的事情放心不下,于是吩咐田秘書與鄭天龍聯(lián)系,相約晚上在金冠大酒店會面。今天還好,沒有什么重要的應酬。華燈初上時分,韓市長準時來到金冠大酒店的八樓,鄭天龍早已提前等候了。兩個人先在小餐廳里把盞密談,然后又來到洗浴中心的包房里放松一下筋骨。
定時噴潑的水流間隔片刻便會自動淋灑在炭火爐上,發(fā)出"滋啦啦"的聲響,隨即升騰起白蒙蒙的水霧,也迎面送來灼人的熱浪。韓市長和鄭天龍腰間系著白色的浴巾,舒展四肢躺在搖動的安樂椅上閉目養(yǎng)神,渾身上下濕汗淋漓,裸露的肌膚在高溫的蒸烤下泛出殷紅的血色??瓷先ィ瑑蓚€人似乎昏然迷沉,實際上,兩個人的大腦神經細胞都在高度的興奮之中。中紡集團的改制如果任由周子敬控制操作,那后果將不堪設想。剛才,兩個人在密談時并沒有商量出行之有效的對策,此時此刻在享受熱霧蒸騰的同時仍在苦苦思謀著如何扭轉目前被動的局面。
兩個人默默沉悶了許久,韓市長終于忍耐不住,支撐著坐起來:
"天龍兄,你一向老謀深算嘛,關鍵時刻可不能一籌莫展啊。"
鄭天龍懶懶地挺直了身子:"我的市長老弟,權力能夠擺平一切,目前的情況下也別無良策,只有動用你的權力強行確立原定的方案。"
這兩個人私下稱兄道弟,多年來,利益的驅動和情感的融合促使彼此之間建立了一種相互依托的親密之情,完全摒棄了世俗的官位身份,變成了江湖結盟的歃血之交。
韓市長對鄭天龍的說法似乎有所保留:"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采取極端方式。"
"你老弟一向大手筆,現(xiàn)在怎么變得謹慎了?"鄭天龍不解。
"啥子大手筆,搞急了不好收拾嘛。"韓市長心有所憂。
鄭天龍嘆了一口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韓市長似乎有所觸動,慢慢地又躺在搖椅上,隨著搖椅的輕輕晃動重新陷入深深的思索……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桑拿房里迷漫著濕熱的水霧,長時間的蒸潤使人周身的毛孔有一種賁張的通透,肌肉和筋骨也有一種舒展的輕松。但是,時間太久了又會使人感覺有一種呼吸缺氧的壓抑,還會產生憋悶和煩躁的感覺。
韓市長的堅持達到了極限,再也難以忍受熱悶,倏地從搖椅上躥起身,大步走出蒸房。鄭天龍雖然緊隨其后,臉上卻是掛著不甚情愿的表情。
兩個人在蓮花狀的水龍頭下沖去身上的熱汗,然后坐在供客人小憩的石桌前,雙雙不約而同地拿起桌上的礦泉水仰頭痛飲。
鄭天龍喝得爽快,然后用手擦抹嘴邊的水漬,笑著譏誚韓市長:"你老弟的忍耐力還是差些火候啊。"
韓市長急急地點上一支煙,振振有詞地自我開脫:"啥子忍耐力喲,凡事都要掌握個度,超過這個度往往適得其反嘛。"
鄭天龍借題發(fā)揮:"應該添上一個'力'字,我們目前需要的是力度。"
韓市長明白鄭天龍的意思,正色地點點頭:"我剛才考慮過了,不能消極等待,要做兩手準備。你把原方案的材料準備好,要國資委的畢然搞一個批復文件,蓋好公章,留作備用。能夠名正言順地達到我們的目的更好,一旦出現(xiàn)不測,我直接在批復文件上簽字,強行掛牌拍賣。格老子不信這個邪,看哪個能擋得??!"
"太好了,我盼的就是你的這句話!"鄭天龍連連擊掌,"到時我們一手掛牌,一手摘牌,搞它個既成事實。你老弟樹大根深,誰也奈何你不得。"
韓市長得意地擺擺手:"好了,我們不在這里耽擱了。一會兒,讓天虎老弟安排個節(jié)目,我們也刺激刺激。"
兩個人起身去更衣。
Chapter 22
寒冬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溜走了,春天邁著輕盈的腳步款款而來,風兒變得柔和,陽光變得明媚,路邊的迎春花仿佛一夜之間綻開了嫩黃的嬌蕊,挺拔的白楊也倏然在某一天的早晨披上了翠翠的新綠……
賀錚迎著晨風佇立在綠色莊園的水渠上,望著漸漸遠去的送菜車隊,心中又一次享受輕松的愉悅。這些年,他每天早晨都要親自送運菜車隊啟程,還要逐車查驗裝運蔬菜的質量,直到確認放心之后才揮手放行,這幾乎成了必不可少的程序。但是,這樣的程序今后很難再親自履行了,帶領下崗職工創(chuàng)業(yè)發(fā)展的使命將要暫時劃上句號,自己和妻子要雙雙重返中紡集團,去承擔新的使命。
昨天,在省城高等法院的審判廳里,當賀錚聽到法官宣布"撤銷原判,改判無罪"的時候,兩行酸楚的淚水愴然而落……
整整十年啊,自己忍辱負重,是咬著牙關度過每一天的!盡管自己沒有向厄運低頭,盡管這十年的時光并沒有虛度,但是在內心深處始終壓著這塊沉重的石頭,像背負著奇恥大辱,有一種刻骨銘心的痛。他感謝岳書記,深知如果沒有岳書記以組織的名義出面,自己的冤屈很難昭雪。他感謝妻子歐陽倩,在自己遭受人生重大挫折的時候,她那瘦弱的身軀表現(xiàn)出鋼鐵般的堅強,同自己共渡難關。他感謝眾多的下崗職工,是他們給予自己最大的信任,支撐自己開創(chuàng)新的事業(yè)。他也感謝鄭道,盡管這個年輕人思想上有些偏激,但是滿腔疾惡如仇的正義感卻是難能可貴的,這些年多虧這孩子的鼎力支持,不然自己開創(chuàng)的事業(yè)很難發(fā)展成今天的規(guī)模。
邁出省高等法院的大門,賀錚感覺天高地闊,仿佛自己突然之間年輕了許多,胸中鼓蕩著躍躍欲試的激情。他知道,自己沉冤昭雪之日即是領受新的使命之時。中紡集團在鄭天龍的蹂躪下已是千瘡百孔,國有資產的流失,上萬名職工切身利益的損害,面臨的企業(yè)改制的危局,一切都在等待著自己挺身而出。岳書記的期望,組織上的信任,同志們的企盼,還有一個共產黨人的責任心和使命感,像陣陣催促出征的號角,激發(fā)他滿腔的豪情和義無反顧的決心。重任在肩,自己開創(chuàng)的基業(yè)只能交給鄭道了,原想讓妻子繼續(xù)輔佐,但是清查中紡集團十年的舊賬和面臨的清產核資都缺不了妻子的"鐵算盤",權衡之下,只能以中紡集團為重。再者,鄭道經過這些年的錘煉,完全可以充分信任。況且,自己這個董事長依然能夠宏觀調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