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
“不會吧……不過,看他樣子也不像是要飯的啊……”
“……”
米楊,你有沒有聽見那些議論?蔣睿涵想?!改悴灰犚?。
然而,她聽見了,并且對此感到難以忍耐。她想哭,卻不是為了手上的小小灼痛;原來,心上的肉遠(yuǎn)比手指上的皮膚更為嬌柔敏感。
后廚平時不是讓閑人隨意進(jìn)出的場所,食堂的工作人員開始還覺得不過是熱湯燙了一下手,那男生的反應(yīng)過大了??戳怂哪?,出于不忍拒絕,還是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
蔣睿涵卻語氣倔強(qiáng)地說:“我不去了。我們回座位吃飯!”
“可是……”
見他不放心,她朝他略一抬手:“你看,已經(jīng)沒什么了?!?/p>
確實(shí),剛才的泛紅已經(jīng)減退大半。米楊也就不再堅持,跟她一道回了原來的座位。
她默默看他爬上椅子:他的動作經(jīng)過多年的“實(shí)踐”已很熟練,可為何她會覺得帶著令人心痛的“笨拙”?見他坐穩(wěn)后,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包濕巾遞給他:“還好我平時喜歡用濕巾,你拿來擦擦手吧。”
米楊平時若需以手代步,都會戴上一副紗線手套,并握住兩塊木把作為支撐點(diǎn)。剛才既連手邊上的折疊輪椅都忘了打開,自然更想不起手套和木手把這回事。他默默接過濕巾,仔細(xì)擦了遍手,才開始吃飯。
周圍的氣氛有些異樣——他知道,這不是錯覺。
米楊突然放下手里的調(diào)羹,抬起了臉。向他這張桌子聚攏而來的一簇簇目光霎時慌張地散開了。他并未去打量四周,目光只深鎖在了面前的蔣睿涵身上?!龘芾捅P里的飯菜,看上去有些食之無味。他無奈地說:“對不起,恐怕因為我的關(guān)系,害得你也沒辦法舒服自在地吃飯了?!?/p>
“米楊……”
他淡淡阻止了她:“好了,我知道??禳c(diǎn)吃完,我們就走吧。”
正如他曾經(jīng)對她表露過的那樣:這么多年來,與生俱來的殘疾已經(jīng)使他習(xí)慣看到他人或是驚異、或是憐憫、或是歧視的眼光,然而對于把蔣睿涵拖入這種眼神的包圍下,他還是感到由衷的不安和歉疚。他下意識地左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腿端,這一刻,一絲淡淡的悵然籠住了他——像是有一片形成了很久的陰翳——他一直努力試圖擺脫掉它,也似乎已然將它遠(yuǎn)遠(yuǎn)拋在了自己身后,可是,某些時刻,他會驚覺:陰翳一直固執(zhí)地存在著,似乎從未放棄對他的追趕。譬如此時,這樣一個時刻,在看似偶然的某種力量觸動下,飄到了他的頭頂上方,投下灰色的影子。
米蘭站在原地,喃喃念道:“我這個傻弟弟……”剛才的情形,她都看在了眼里。米楊竟不顧丑陋狼狽的姿態(tài),在大庭廣眾之下爬到蔣睿涵面前。盡管之前發(fā)生的事她還不是很清楚,但他畢竟是她一起長大的親弟弟,她深知米楊雖不是個虛榮心很重的人,平日若不是不得已的時候,在外他還做不到完全不在乎形象。這使得她對目前所見更加憂心忡忡。
“過去打招呼吧?”朦朦朧朧間,宋懷濤對米蘭的心態(tài)有了些許的理解?!罢靡舱J(rèn)識一下那個女孩子,你說呢?”
“其實(shí),我認(rèn)識她?!泵滋m看了一眼迷惑狀的懷濤,解釋道,“她和我是一個系的,叫蔣睿涵。不過,我想,從現(xiàn)在起我是該好好地‘認(rèn)識’她一下?!?/p>
蘭花?楊樹?果然是草木之人的名字。
美院校區(qū)內(nèi)有好幾個食堂,這里是離宿舍區(qū)最近的一個,樓房緊挨著一小片五角楓的樹林。到了秋天,五角楓的樹葉亮黃耀眼、有些則轉(zhuǎn)而偏向橙紅色,聚攏成片后煞是好看。食堂的窗戶很大,透過長長的玻璃,可以看見外頭這片小小的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