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悲觀主義的花朵》97(2)

悲觀主義的花朵 作者:廖一梅


在法國呆了四年之后,土珊轉而對法國男人深厭痛絕,說他們平庸而且軟弱,沒有男子氣概,缺乏激情。她甚至認為任何一個在法國的外國人都比法國男人強,她不顧一切地和老錢拉離了婚。

法國這個夢想的浪漫之地令她失望之后,土珊問大家哪里還可能有好男人。她認為一個赤道國家的部落酋長可能更適合她,愛眉建議她去南美試試。

土珊暫時還沒有去南美,但我知道她不會停下她的腳步。她生下來就對舒適的生活和成功的人生不感興趣,也毫不羨慕。土珊其實是我的一個理想,我渴望聽到她的傳奇,希望她的傳奇有個奇跡一般的結局,就算這奇跡只是世界隨機變化中的偶然。

但那天,土珊還沉醉在和老錢拉的愛情中,給我們看他們在花園里相親相愛的照片,以及老錢拉寫給她的畫滿紅心和丘比特的情書。

我忍了忍,還是決定問她:“他,多大年紀?”

“五十九,馬上就六十了?!?/p>

“這么大年紀,在床上還行嗎?”

土珊肯定地點了點頭。

“白種人嘛?!睈勖颊f。

“比好多中國小伙子還強呢!”

我沒有過這方面的經(jīng)驗,本人不喜歡外國人,不過白土珊的確是這么說的。

在我們討論這么嚴肅問題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讓我更不耐煩的是電話里嘈雜一片,那人只是“喂,喂”兩聲,卻不說他是誰。

“請問哪一位?”

“是我?!?/p>

“誰?”

“真聽不出了?”

“哪一位?”我最煩打電話的人不報姓名,我憑什么該記住你?你哪來的這種自信?反正我沒這自信,無論給誰打電話都先報名姓,只除了一個人――我媽。

“我姓陳?!?/p>

“姓陳的多了?!?/p>

我都不敢相信,但我真的是這么說的!在我說這話的一瞬間我知道了他是誰――陳天。

“噢,你好!”

我向愛眉和土珊打了個手勢,出了他們家的房門,站在樓道里。

他在電話里笑:“忘的真快?!?/p>

“我在朋友家聊天,信號不太好……”算了,何必解釋呢,“有事嗎?”

“沒事兒,只是想給你打個電話?!?/p>

就這么簡單?在半年遙無音信以后。

“噢。”

“你好嗎?

“挺好?!泵看嗡麊栁液脝幔叶际沁@么回答的,我還能怎么回答,說我不好,我要發(fā)瘋了,我沒有他活不下去?

我沉默著,他打來的電話,我不替他解除這種冷場。

樓道里有人走過,握著電話,握得手心出了汗,我一步一步地走下樓,走出樓門,外面是條熱鬧的小街,人聲喧鬧,不知該走向哪里。

“就是想給你打,就打了,我想我該跟你說,你肯定會想,什么人啊,好成那個樣子,突然就沒影了。你方便說話嗎?”

“我出來了。”

“我想讓你知道,這件事我只能讓和我有相同承受能力的人來承擔,不能讓比較弱的一方遭受打擊。”

別恭維我,我沒有這個能力,這不是讓我受苦的理由。

“對她我更多的是關愛,那么一個家庭,從小父母就離了婚……”

他選擇了不用再解釋的時候來解釋。

“我想你?!彼A艘粫?,又說,“你不信也沒關系。”

我不是不信,只是你說得太輕易!這句“想你”在我嘴邊打了千萬次的轉轉,最后還只能咽回肚子里,它現(xiàn)在還在那兒疼著,腐蝕著我的腸子,腐蝕著我的胃,它是一塊永遠也消化不了的磚,見塄見角地硌在那兒,動不動都疼?!跋肽恪?,是如此簡單就能吐出來的字嗎?什么算“想你”,一次偶然的夜不能寐,還是無休無止沒日沒夜的無望;一瞬間的懷念和永遠的不能自拔,只是“想你”和“很想你”的差別,不說也罷。

“我總是想起那天,你站在早晨的陽光里,那么小,還有后來的你,那么安靜的一張臉,內(nèi)心怎么會那么動蕩不安,你穿過的每一件衣服,調(diào)皮樣子,所有的,從頭到尾地想……”

為什么這么說,他不能不顧別人的感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怎么說就怎么說!他不能要求別人和他同步地收放自如,他如何能知道我不會再受一次打擊?

“其實不見你,只是想你,也很好?!?/p>

“好,那就這樣,我怎么好破壞你的樂趣呢。”我盡量說得像句玩笑。

掛了電話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不知道走到了哪兒,同樣的街道,同樣的樓房,同樣的人,我甚至找不到回白土珊家的路。感謝老天,我沒在電話里露出一絲凄苦和眷戀,如果我這么干了,我會瞧不起自己。替自己保留一點驕傲吧,癡情的人們!就算我馬上就后悔,就算我想你的時候無數(shù)次地后悔,就算有一天我悔到恨死自己,我還是只能這么說,我就是這種人!

他們說魔羯座有著別扭的個性,即使對心愛的人也很難袒露自己?!皠e扭”,用的是這個詞。

我真討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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