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五一”的時候,愛眉打電話來叫我和土珊一起去看馬可的戲。看馬可的戲那兩年沒現(xiàn)在這么熱門,不過是藝術(shù)青年們愛干的事。
馬可對他的排練場視為禁地,不許任何閑雜人等進入,但對愛眉和愛眉的朋友是個例外。愛眉是最早注意到馬可的記者,在馬可初出茅廬時就為他寫過長篇報導(dǎo)。但每次在排練場的聯(lián)排都邀請愛眉去并不是因為這個。
愛眉的身體是一臺戲劇檢驗器。
聯(lián)排長達二小時四十分鐘,中間沒有休息,結(jié)束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六點多了。
演員走了以后,馬可摘了他的黑框近視眼鏡走到愛眉身邊坐下,遞給她一個蘋果,又招呼大家。
“吃蘋果吧,我們的規(guī)定是誰遲到誰買水果,看遲到的人還真不少,吃不完都快壞了?!?/p>
馬可先拿個蘋果吃起來,大家也都跟著。
馬可一邊吃一邊等著愛眉開口。
愛眉終于開了口:“那個短頭發(fā)女演員是誰?我眼睛停在她身上就轉(zhuǎn)移不了――太難受了。越難受就越想看!”
“是個新演員,你別管那個,戲怎么樣?” 馬可顯然知道什么該聽她的,什么不該。
“第三幕中間的時候有點恍惚?!?/p>
“沒頭疼?”
“我今天狀態(tài)不是太好?!?/p>
“怎么?”
“沒有,頭不疼,但是后面,中部后面有點精力集中不了。”
“從哪一段戲開始的?”
“從那個女孩上場,不,從有段音樂后面大概半個小時的地方?!?/p>
……
問到這兒就可以了,愛眉從來不說具體的。戲的哪一部分不對頭,愛眉馬上就會有生理反應(yīng),不舒服,精神渙散,嚴(yán)重的會頭疼欲裂。我們倆在人藝小劇場看過一出蹩腳的荒誕戲,票是朋友送的,我們坐在正中間。在我如坐針氈的一個半小時里,親眼看見愛眉在我旁邊用礦泉水吃了兩次止疼藥。那以后,我們相約永遠封殺這個導(dǎo)演。
那天我、土珊和愛眉看完馬可的戲一起吃晚飯的時候,一直在討論到底是人身上的什么東西會引起我們的好惡。愛眉和我討厭戲中那個短頭發(fā)的女演員,而土珊則對一個看起來很可愛的男演員一百個看不順眼。我們斷定那個并不認(rèn)識的女演員是個是非精,而白土珊則指責(zé)那個男演員不誠實。我們?yōu)檫@兩個毫不相干的人費了不少口舌,直到完全天黑才各自回家。
回到家我先去父母那邊報到,正好老姐過節(jié)回娘家來了,一進門就遭到她一通搶白。
“你年紀(jì)也不小了,不能總是這么沒譜!想起一出是一出!在家里你小可以,外面做事別人可不把你當(dāng)小孩,不守信用別人怎么能相信你?不相信你你還做什么事?”
“這是哪跟哪???”我莫名其妙。
“你跟人家約好了為什么還出去?”
“誰?。课腋l約好了?”
“一個姓‘陳’的!就這么一會兒我接了他三個電話!說你們約了晚上談劇本,可他找不找你!”
“陳天?”
“看,完全忘到腦后去了!還不快給人家回電話!”
我最好的辦法就是什么也不說,跑回自己的住處。
可惡的陳天,編這種謊話!想不出更高明的嗎?害我有口難辯,遭一頓訓(xùn)斥。又出什么事了?他昨天打了電話,說過節(jié)家里的事會很多,這幾天就不給我打電話了。其實他沒必要交待,我們的關(guān)系到不了那一步,也許他打定了主意要這樣對待我。
“喂,我是陶然,你找我嗎?”
“嗯,你回來了?!?/p>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對勁,我打消了和他貧嘴的念頭。
“我去看戲了,你怎么了?”
“我一整天都在想你?!?/p>
我沉默以對。
“出來好嗎?我想看看你?!?/p>
“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