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一下子跳起來，“查爾斯！”她沖出王后的帳篷，提著裙裾，像個(gè)普通女人那樣奔向自己的丈夫，他正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躺在草地上。

“我最好也去看看?！卑材菁泵Ω纤呐魅?。

我低頭看向格斗場中的國王。他的侍從正卸下他沉重的盔甲。胸甲一打開，我的白色絲巾就飄落到地上，他沒有看到。他們解開他腿上的脛甲和手臂上的護(hù)手，他一面披上外衣，一面飛快地走進(jìn)格斗場，向著不祥地靜躺著的朋友走去。瑪麗王后跪在薩?？斯羯砼裕念^枕在她的臂彎中。一個(gè)侍從正從他主人的身上卸下厚重的盔甲?，旣愄ь^看著湊到跟前的皇兄，露出笑容。

“他沒事，”她說，“他只是在詛咒上天用皮帶扣勒住了他。”

亨利大笑。“感謝上帝。”

兩個(gè)男仆搬來了擔(dān)架，薩福克坐起身。“我還能走，”他說，“見鬼去吧，我還沒死就想把我從這抬出去?！?/p>

“來吧，”亨利說著扶他站起身。一個(gè)男仆走到另一邊，兩個(gè)人架著他離開，他拖著腳，一瘸一拐地跟上步子。

“別過來了，”亨利扭頭對(duì)瑪麗王后喊，“我們會(huì)安頓他，然后弄輛馬車什么的，好讓他乘回家。”

她停在原地。國王的侍童拿著我的絲巾跑上前去，想交還給他的主人?，旣愅鹾笊焓种浦埂！艾F(xiàn)在別去打擾他?！彼龂?yán)厲地說。

侍童猛地站住腳，依舊拿著我的絲巾?！八袅诉@個(gè)，陛下，”他解釋說，“從他胸甲里掉出來的?！?/p>

她漠不關(guān)心地伸出手，他交給了她。她只顧著看丈夫在她哥哥的攙扶下走進(jìn)屋，約翰·洛維克爵士匆匆走在前面，打開一道道門，呼喚仆人出來。她心不在焉地走回王后的帳篷，我的絲巾在她手中揉成一團(tuán)。我走上前想去取回來，卻又猶豫了，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還好嗎？”凱瑟琳王后問。

瑪麗王后擠出一點(diǎn)微笑?！斑€好。他神志清醒，骨頭也沒有受傷。他的胸甲幾乎沒有凹痕?！?/p>

“我能看看那個(gè)嗎？” 凱瑟琳王后問。

瑪麗王后低頭掃了一眼皺巴巴的絲巾?！斑@個(gè)！國王的侍童給我的。是他胸甲里面的。”她遞給了王后。此刻她一門心思放在她丈夫身上。“我要去看他，”她決定道，“安妮，你和其他人晚飯后隨王后一起回宮吧?！?/p>

王后點(diǎn)頭許可了，瑪麗王后立刻從帳篷走向屋內(nèi)。王后看著她離開，手里就拿著我的絲巾。不出我所料，她慢慢地展開它。上好的絲綢從她指間翩然滑落。在絲巾邊緣她看到了翠綠的刺繡字母“MB”[瑪麗·波琳的姓名縮寫。]。她緩緩地、帶著問罪的表情轉(zhuǎn)向了我。

“我看這應(yīng)該是你的吧?！彼曇舻统?，口吻輕蔑。她將它拎得遠(yuǎn)遠(yuǎn)的，用拇指和食指拈著，像是拎著一只在櫥柜后發(fā)現(xiàn)的死老鼠。

“去呀，”安妮小聲說，“你得去把它拿回來?！彼诒澈笸屏宋乙话眩易呱锨叭?。

我剛走到王后面前，她就松開了手，我在半空中接住它。它看上去像一片可憐的破布，像是用來擦地的東西一樣。

“感謝陛下?！蔽抑t卑地說。

晚餐時(shí)國王幾乎沒怎么看我。這一意外事件讓他陷入郁郁寡歡，那曾是他父親的特征，如今他的朝臣們也得開始擔(dān)心了。

王后表現(xiàn)得再愉快不過，再風(fēng)趣不過。但任何對(duì)話、任何迷人的笑容、任何音樂都無法提起他的興致。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小丑滑稽作態(tài)，聽著音樂，喝著悶酒。王后沒有任何辦法取悅他，因?yàn)樗彩窃斐伤麎钠獾脑蛑?。他看著她走到一個(gè)女人生命衰退的關(guān)口，看到死神就站在她身后。她也許還能活十多年，也許二十年。死神卻已排干了她的生命之源，在她的臉上刻下道道皺紋。王后日漸蒼老，膝下卻沒有一個(gè)繼承人。他們還可以終日格斗、唱歌、跳舞、玩樂，但若是國王沒有一個(gè)可以立為威爾士親王的兒子，那就有違他對(duì)這個(gè)王國最重要、最基本的職責(zé)。而貝茜·勃朗特的私生子并不算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