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純依然耿耿于懷：“他早干什么去了？我媽不在了他才出來，他早干什么去了！”

金葵說：“那時候他不是有老婆孩子嗎，他早就有家庭了當時你媽知道嗎？”

高純說：“我媽從來不跟我說我爸的事情，她只告訴我我爸早就死了。我一直不知道我父親還活著?！?/p>

金葵說：“更想不到他還是個大老板吧?！?/p>

高純說：“他家財萬貫和我有什么關系。我媽已經不在了，我也能自食其力了，他過去那樣對我們，現(xiàn)在年紀大了又想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點，我偏不讓他好過。我得讓他明白，錢并不能買通所有的人！”

金葵說：“這怎么能叫買通呢，他買通你干什么。他是你父親，他老了，想你了。你是他兒子，兒子對父親，有什么不能原諒的呢?！?/p>

高純說：“那你怎么不回家去，怎么不回去原諒你的爸？”

金葵說：“不是我不原諒我爸，是我爸不原諒我。我和我爸的情況跟你不一樣，怎么扯到我這兒來了。”

高純說：“怎么不一樣，我爸想用錢來贖他的過，你爸打你罵你不也是為了錢嗎。我最恨錢了！好人為了錢能把心變黑，壞人有了錢又想把黑了的心染紅?！?/p>

金葵說：“你再怎么恨錢，可你也離不開錢呀。你不是想跳舞嗎，你父親至少可以幫你圓了這個夢吧。你別那么倔了，和自己的父親過不去，有多大意義呀?！?/p>

高純不再說話。他把出租車開進云朗賓館的停車廠內，他和金葵下了車子，向飯店的大門走去。

賓館餐廳內 白天

中午，蔣先生在他下榻的飯店里，設宴款待了金葵和高純。

高純的家世仍是席間的主要話題。蔣先生因為獨自喝了一點茅臺，話語也就帶了些酒酣耳熱的興奮。

“你的祖父名叫高德龍，你父親出生的那天早上，夢見自己的床上睡了一條大蛇，一個小時以后你父親就出生了。所以你祖父就給你父親起名叫龍生，取破天龍降生之意。小龍也是蛇的別稱嘛。這些都是我和你父親一起上大學的時候聊天聊出來的?！?/p>

蔣先生說得紅光滿面，高純聽得無動于衷，倒是局外的金葵怕冷了場面，湊趣地與蔣先生沒話找話：“那高純的爸爸現(xiàn)在到底是做什么的呀？”

說到高純父親的現(xiàn)在，蔣先生變得簡明扼要起來：“他后來下海經商，開了一家公司，公司做得相當不錯。”

“那公司是做什么的？”

蔣先生說：“什么都做啊，那公司就叫百科公司，就像百科全書那樣包羅萬有。公司的名字是請一位陰陽大師算出來的。”蔣先生轉臉又對金葵說道：“高龍生先生真是什么都懂，什么都做，什么都做得成功，掙了很多錢呀?！?/p>

高純冷冷地插嘴：“掙錢就是成功？”

蔣先生當然聽得出年輕人話里的鋒芒，不由替他的老同學尷尬了一下，緩和地解釋：“你父親……其實一直是想念你的，你畢竟是他的親生骨肉。他的妻子今年去世了，他自己的身體也垮了，他現(xiàn)在只能躺在病床上，只能托我，一個曾經見過你母親的老朋友，來找你。他讓我來找你，是瞞著他家里人的?！?/p>

高純的腔調更加冰冷：“你是說，他想找到我這個兒子，又不想讓這個對他來說并不光彩的兒子，讓人知道?！?/p>

蔣先生搖頭：“不，他想讓人知道，他想讓全世界都知道他有一個兒子?！?/p>

高純冷淡再問：“他不顧忌他的家人嗎，不顧忌他的名譽嗎，不顧忌他的親朋好友都知道他在二十年前就有一個私生子嗎？”

蔣先生搖頭：“不顧忌了，因為他患了絕癥?！?/p>

高純和金葵都有些意外，他們沉默地對視了一眼，少頃，高純繼續(xù)了他的惡毒：“所以，他想在人生最后的時間里，把自己做的錯事抹平。這事對我和我媽來說，是我們兩個人的一生，對他來說，只是一件事情?！?/p>

金葵看得出來，高純在壓抑自己的激動，他用故作平靜的神態(tài)，發(fā)泄出內心的憤懣。金葵無措地看著這一老一少兩個男人，聽著他們彼此觸及靈魂。

“你們今后也會慢慢長大，也會面對生老病死，可你們現(xiàn)在一定體會不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其心也善。你的父親想找到你，是人的本能，是善良的本能，你不應當拒絕?！?/p>

蔣先生的語氣保持了長者的持重。后輩的刻薄反而讓他更加語重心長。高純沉默下來，少頃，他問：“他既然想認我，為什么還要瞞著他的家人。他既然無所顧忌了，為什么還要讓你這樣偷偷摸摸地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