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靜地在這里吃飯,上學,睡覺,還有就是和藍的朝夕相處。
我以為我會這樣一直地過下去,直到真正地融入這個家庭。有一天,我會很親密地喊她母親,叫他做父親。然而這一切直到我十四歲那年冬天的晚上,我知道我的生活又要亂了。
起因是他和她一次次的吵架。那些吵架的內容后來成年后我才明白,他們無數次地爭吵,只是因為他沒有了性能力。
那些日子,她一遍遍地罵他“沒有用的東西”。他開始不吭聲悶著頭喝酒,任由她無休止地咒罵。他的火騰地上來,沖上去揪住她的衣領。她要比他重得多,他提不起她,便把她撲在地上,隨手在旁邊抓起一件物什就狠命地砸。但是他從不砸她的臉和四肢,他砸她的肚子,砸她的后背。他們都是教師,她還是一校之長,他們還需要那么多遮掩著的面子。
有時我和藍就在家里正在吃著飯,他們便忽然打起來。藍卻沒有像別的女孩子那樣害怕地躲在我的背后。她一點也不害怕,反而走上前,仔細地看他們的打斗,直到看得眼都累了,然后回過頭繼續(xù)吃飯。
她總是被打得坐在地上一宿不動。她在黑暗里嗚嗚地哭,卻不敢再罵他。等他出了屋,她朝著他的影子吐一口唾沫。
她說,哪天,我會折磨死你。我讓你永遠也抬不起頭。
然后她看我,說,洛初,來扶我。
我走過去,她攬住我,說,初,陪我會兒好嗎?媽媽害怕。
我老老實實地趴在她的懷里,鼻子和嘴貼著她豐滿碩大的乳房,嗅著陣陣醇厚濃郁的乳香。
無數個夜色里,我在她的乳香里安然入睡。
6.疼痛卻必須忍著不要吭聲
那天藍去了姥姥家,大約明天才能回來。藍父親的學生面臨期終考試,他一直待在學校里好幾天沒有回家。
我已經在附近的中學上初二。早上七點起來,她已經熬好了大米粥,還特意給我煮了兩個茶葉蛋。他幾天沒有回家,她的心情似乎很好,叫我起床,給我端來洗臉水。我洗臉的時候她殷勤地站在一邊給我遞肥皂、毛巾、牙刷、牙膏。
她說,洛初,中午下了課,記得趕緊回來。我做好飯等著你。
我坐在桌子上吃飯的時候,她坐在我的身邊,雙眼溫和地看著我。初,你真的長大了。你都可以吃兩碗米飯了。
我抓起書包出門的時候,她又跑出來送我。初,你慢點跑。小心路上的車子。
我回過頭說,好,你回去吧。
其實她年輕時很漂亮,可以說在安圖是少見的美女。十多年前她的老家是在河北易初,后來搬到青島,再后來,一個人來到這里支教。
那時她還年輕,懷著為祖國獻身的精神,深情地投入這里。
后來她嫁給了現在的這個男人。
再后來又懷了藍,卻又難產。產下藍后,她的命險些失去。出了院便成了這個樣子,體重增加了三倍,皮膚松弛泛黃,原本煞白的面孔上也爬滿了蝴蝶斑。
在以后的幾年里,因為工作表現突出,她又被破格提升為小學的校長,也算實現了當初來時的夢想。
如今許多年過去,她的學生換了一屆又一屆,她還是在縣中心小學做著校長。學校因為她的管理突出很有業(yè)績,教學質量在全縣一直排名前列。藍已在那里上三年級。她在學校里一直都是受人尊重,每個人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看到她都會立直身子,問一聲“您好”。她外表冷漠,從來不見她有笑的時候。她不能笑,笑就失去了校長的威嚴,沒有威嚴又怎么能有嚴格的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