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了開標的日子，郝建軍和劉東風躺在桑拿浴室耐心地等著電話。下午三點，電話響了，一個細聲細氣的女孩的聲音說：“請問是郝建軍先生嗎？”郝建軍被她的聲音電暈了，半天才緩過神說：“哦，我是，我是。”對方說：“我這里是W區(qū)醫(yī)院門診大樓基建辦公室，恭喜你，獲得了我們大樓的承包權。請你明天早上九點鐘過來簽合同。”第二天一大早，郝建軍和劉東風就來了，看到他們，保安馬上敬禮。他們進了李國良的辦公室，合同已經準備好了。郝建軍簽字之前，劉東風推了推他，他把存折恭恭敬敬地交給了李國良。李國良打開存折，數著后面的零，數著數著就有些激動，他將存折隨便往桌子一扔，轉過身去，托著下巴看著窗外說：“明年，我的面前就會有一幢漂亮的門診樓了?！焙陆ㄜ姾炞值臅r候，因為緊張，連放了兩個屁，李國良笑著說：“兄弟，聽聲音，你不是本地人哦。”大家都笑了。簽完字，李國良蓋上了公章，然后擊了一下掌，說：“工程質量你可一定要保證，要不然，下個工程，我就不好表態(tài)啦?！焙陆ㄜ娬f：“這個請李院長放心。”李國良點了點頭，然后看了一下手表。郝建軍說：“李院長一起吃飯吧?！崩顕颊f：“不用了，我還要到廳里去開會呢。”郝建軍走后，李國良馬上去取了錢，半個小時后，房子便搬得空空蕩蕩。劉東風跟郝建軍吃了飯，拿了一萬塊好處費，就開溜了。

郝建軍等了好幾天，都沒有等到電話，打劉東風的手機，竟然成了空號。他拿著合同來到基建辦，發(fā)現那里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他來到醫(yī)院找李青云院長。護士告訴他，是有一個叫李青云的院長，不過，去年退休了。郝建軍找到醫(yī)院的胡院長說：“我包了你們門診樓的工程。”院長說：“我們的工程還沒有開始招標。”郝建軍把合同給他看了，院長笑了笑說：“你受騙了?！焙陆ㄜ姀氐捉^望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一票，他們一共掙了三十三萬。分錢的時候，李國良十五萬，劉東風十萬，王大國和王小元每人四萬。劉東風說：“大哥，你可真是個天才?！崩顕颊f：“我還有一個更大的想法，你們敢不敢做？”劉東風說：“我可從來都沒有怕過?！崩顕颊f：“再讓我想想，好像有些地方，還有問題哩，我想設計一個天衣無縫的套子，掙一筆大錢再收山。”劉東風說：“接下來怎么辦？”李國良說：“接下來的時候，他肯定會到處找我們，我們先到外地去避避風頭?！眲|風說：“一切聽大哥的?！?/p>

劉東風給李國良介紹了一個小情人，叫陳黛云，她跟李小蘋一樣，今年十八歲，是他在洗頭房認識的。有一段時間，他們住在海邊的木頭旅館里，晚上聽著濤聲入睡。整整一個下午，他們都偎依在一起，喝著藍山咖啡。海邊的強烈陽光，陽光里充滿著海水咸澀的味道。黃昏的時候，他們牽著手，去海邊漫步。她赤著腳，把銀灰色的尖頭涼鞋拎在手里。晚上的時候，陳黛云輕輕咬著他的耳朵，這細微、柔軟的感覺，讓他一下子飛到了天上。李國良撫摸著她的皮膚，光滑柔軟，就像天鵝絨一般。現在，他們住在Q城的一家賓館里。和陳黛云在一起，李國良覺得自己變了一個人，他以前想要玩夠一百個女人，現在他不這么想了，因為，陳黛云是女人中的極品，他愿意為她去做任何事。陳黛云要他過年的時候，去她的老家，她說：“我覺得最浪漫的事，就是帶著自己的那個人，到外婆家看日落，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李國良說：“可是，我有家?！标愾煸普f：“我知道，你可以跟她離婚嘛。”李國良笑了笑。說實話，離婚，他還從來沒想過。陳黛云說：“我肚子餓了。”李國良說：“你要吃什么？”陳黛云說：“牛排和香草冰淇淋。”李國良說：“那走吧。”陳黛云說：“我要你背我?！崩顕急持愾煸普f：“賣小豬啦，便宜賣啦，五塊錢一只，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快來買啊?！标愾煸埔埠埃骸翱靵碣I啊，買一送一，買一只大豬送一只小豬，機會難得啊。”

十月的時候，李國良回了一趟家，他還掉了欠崔金光的錢，又在家里重新安了電話，把他大大從王不郎圩接回了家。只呆了三天，他就覺得憋不過氣。第四天一早，他就收拾東西準備走了。余美鳳說：“你又要走？”李國良說：“呆在家里干什么？”余美鳳說：“可是，還有幾個月就要過年了，你就不能過了年再出去？”李國良說：“三千塊錢我放在抽屜里了，有事，打我手機?！闭f完，就往鎮(zhèn)上走去。余美鳳覺得四肢發(fā)寒。很快，就過年了，路上行人稀少，在外面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地回來了，他們背著沉重的包裹，走得十分急促，恨不得一步就能跨進自己的家門。月亮像冰塊一般，一天天消瘦下去，晚上睡覺的時候，余美鳳的被窩里沒有一點點熱氣，她已經不知道李國良有多少年沒碰過她的身體了。

過年前的幾天，余美鳳打李國良的手機總是關機。她天天都去汽車站，每一輛車來的時候，她都滿懷希望，可是，她卻只能一次次絕望。大年三十上午，余美鳳上街的時候，看到北街的那一排房子格外冷清，炸裂的爆竹散了一地，火藥的氣味在清冷的空氣里彌漫。突然，她看見一個老太太，開了門，收了衣裳，又像幽靈一樣迅速地掩上門。余美鳳認識這個老太太，她的手臂像干枯的樹枝，她的臉上布滿了老年斑，年輕時的美麗早已蕩然無存。余美鳳走上前，看到釘著鐵皮、鐵釘的門板，確定那就是杜老太太，她是杜中醫(yī)的三姨太，生的孩子都死掉了。她害怕見人，很少出門。余美鳳聽到她輕微的腳步聲，就像是一片樹葉落在另一片樹葉上。那木樓梯上的光亮，早已被磨損掉了，木頭的紋理，就像是皺紋，中間包圍著一只眼睛。她能從門縫里聞到木料腐爛的氣味。有傳言說，杜老太太的房子里養(yǎng)了幾千只老鼠，晚上她并不睡在床上，而是睡在老鼠的身上。幾十年來，沒有外人進入過這幢宅子。余美鳳的眼前一片模糊，她從杜老太太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