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牛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他穿著單褲，褲子很短，可以看到他一只腳上套著尼龍襪，一只腳光著。他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中間，不停地晃動著下巴。大家都不說話了，因為好戲又要開始了。男主人走上前說：“這位大哥，麻煩你讓一下路，我們要搬東西?！蔽迮ｉ]著眼睛說：“你是誰??？”男主人是個精明人，一聽五牛的口氣，他知道來者不善，便開始發(fā)煙。五牛接過煙，并不點火，男主人給他點上火。五牛說：“你知道我是誰嗎？”男主人說：“我不知道啊?！蔽迮Ｕf：“你搬家的時候，從我門前過，連個招呼都不要打嗎？”男主人一臉無辜地說：“這位大哥，實在對不起，我真是不知道?！迸魅嗽缇筒荒蜔┝?，她跟男主人說：“少跟他廢話，去找村長來?！甭牭健按彘L”這個詞，五牛大笑起來，他說：“村長？什么村長？我就是村長?！迸魅藲獾米於纪崃?，眉心的那顆痣仿佛要冒出火來。男主人小眼睛一轉(zhuǎn)，大概知道了他的來意，他說：“大哥，你說，你要什么？”五牛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笑著說：“我要吃雞?！甭牭竭@里，男主人心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下來，他說：“不就是雞嗎？我晚上給你送過去?！蔽迮Ｕf：“不行，我現(xiàn)在就要吃?！蹦兄魅苏f：“現(xiàn)在讓我到哪里去弄啊？”五牛說：“那我不管?！蹦兄魅苏f：“大哥，你就幫幫忙吧?！蔽迮Ｕf：“看在你聽話的分上，這樣吧，雞就晚上拿來，不過，要算利息?！蹦兄魅苏f：“什么利息？”五牛說：“再加一只?！蹦兄魅说哪莾筛隳c，似乎冒出了熱氣。女主人氣得咬牙切齒，正準備拿根棍子來趕他。五牛從破襪子里取出一把尖刀，開始剔起了牙齒，刀子發(fā)出藍色的冷光?？吹降蹲?，女主人的手都軟了，她知道這是個惹不起的角色。男主人一咬牙說：“兩只就兩只?！蔽迮Ｕ酒饋恚闹ü缮系幕覊m，又拍了拍男主人的肩膀，哼著小曲，往鎮(zhèn)上走去。五牛走后，男主人和女主人又吵上了，他們說的話，像鳥兒在唱歌，村里人一點都聽不懂。

人群遲遲不肯散去，他們想看看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什么事，看到別人倒霉，他們就特別快樂，恨不得在地上打滾。一直到村子里升起第一陣炊煙，做午飯的時間到了，他們才不舍地回到自己家里。小油條和其他孩子還留在那里，圍著那個小孩，看著他手里的糖。過了很久，他終于答應(yīng)讓每一個孩子舔一下他的糖。半個小時之后，大人們開始喊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飯了。余美鳳卻一直都沒走，她到屋子里看了看。女主人警惕地看著她，生怕再出什么亂子，在她看來，白茫圩的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的。余美鳳終于開口了，她笑著跟女主人說：“你們后悔來白茫圩了吧？”女主人似笑非笑地說：“今天的事，我還真沒想到?！庇嗝励P說：“這里的人都喜歡欺生，我當初嫁過來時，也領(lǐng)教過了?！迸魅苏f：“那個女的是什么人？”余美鳳說：“她叫陳寡婦，是村里最喜歡攪舌頭的人?！迸魅擞謫枺骸澳莻€男的呢？”余美鳳說：“他叫五牛，是老光棍，老酒鬼?！迸魅苏f：“他是村長嗎？”余美鳳嗤的一聲笑了起來：“他是狗屁村長，不過，話又說回來，村長拿他都沒辦法，臉不要，命不要的人，真是連鬼見了都怕?！迸魅苏f：“這村子里還有哪些人惹不起呢？”余美鳳說：“其實也沒有什么，習慣了就好。我叫余美鳳，大家都叫我美鳳頭，就住在你們家東面，有什么事你喊我一聲，能幫上忙的我一定會幫?！迸魅苏f：“真是謝謝你啦?！庇嗝励P說：“對了，你們是從哪里搬過來的？”女主人說：“溧平縣后七鄉(xiāng)。”余美鳳默念了幾遍，終于記住了。女主人說：“你真是太好心了?！庇嗝励P說：“不說這個，大家以后低頭不見抬頭見，互相幫忙也是應(yīng)該的?！迸魅苏f：“是這個道理?！庇嗝励P說：“我也該回家做飯了。”女主人說：“有空就過來玩。”轉(zhuǎn)過身的時候，她感覺到身后有火辣辣的目光。她故意把步子放得很慢，屁股扭來扭去的?；丶业穆飞?，余美鳳忍不住笑了起來。其實，她也不是什么好心人，她心里早就打起了小算盤。

來往的時間長了，余美鳳才知道男主人叫崔金光，是白茫鎮(zhèn)橡膠廠的供銷員，經(jīng)常在外面出差。女主人叫王阿娣，是崔金光的第二個老婆。他兒子叫崔健，剛滿三歲。李小蘋在外婆家呆了半年，有一天被送了回來，因為，余美鳳的嫂子也快生了，她姆媽忙不過來了。余美鳳去得最多的就是崔金光家，每次她都抱著李小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