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元352年殺冉閔稱帝起,慕容俊足足花費了七年的時間收拾北中國東部的殘局。這個昔日強大的后趙帝國的中心地帶,在其土崩瓦解之后成為整個中國最不穩(wěn)定、最為動蕩的地區(qū)。對于這一地區(qū),一直在南方觀望的桓溫也不敢輕動(二次北伐時他只在河南地區(qū)象征性的巡回一番即退兵,便說明了形勢的復雜性)。這樣的局面交給積蓄力量多年的慕容氏來處理,真是歷史選擇的結果。
慕容俊統(tǒng)一北中國的步伐(嚴格的說,他此時的意圖已是統(tǒng)一整個中國)在這幾年中邁得很順利,至前燕光壽二年(公元358年),擁兵并州的后趙舊將張平在燕將慕容評的大軍攻勢下顯得無計可施。燕軍所到之地,并州軍望風而降,幾日之內,并州上百座堡壘都歸順前燕,張平的征西將軍諸葛驤甚至率領所屬的一百三十八個堡壘不戰(zhàn)即投降燕軍。慕容俊對于降將降卒一律采取撫恤的態(tài)度,并保留將領們原先的官職,以獲取并州一帶的民心。如此一來,據(jù)守在并州的張平已經(jīng)失去了抵抗的決心,在率領部眾三千余人退守平陽不久,終于向慕容俊請降。前燕沒受多大的損失便得到了并州,幸福來得太快,有時候反倒不真實,這或許是慕容俊接下來犯錯誤的緣由之一。
到了這一年的冬天,燕軍掃蕩了盤踞河南淮北地區(qū)的軍閥勢力,與東晉隔淮對峙。十六國時所指的“三分天下,前燕最強”便是這一時期,此時前燕帝國的疆域東起遼東,西至黃河,北近大漠,南臨淮北,成為當時天下絕對的第一強國。
然而,或許因為有利的形勢來得太快太容易,慕容俊本人的野心也膨脹得很快。如前所述,他已將經(jīng)略的對象轉向東晉和前秦。公元358年十二月,他下令各州郡檢核人口,每戶只留一丁,其余丁壯全部征發(fā)當兵,準備把軍隊擴大到一百五十萬,于第二年春天在洛陽集會軍隊,以圖南下伐晉和西進攻秦。由于大臣劉貴極力進諫“百姓凋敝,發(fā)兵非法,恐人不堪命,有土崩之禍”,才將征兵改為三丁抽一、五丁抽二,把期限放寬到第二年冬天。
(初一看慕容俊的舉動,不禁讓人驚詫于他所采取的軍事措施實在過于夸張。征兵的規(guī)模,令后來前秦苻堅南侵東晉前的動員相形見絀。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在一向行事沉穩(wěn)的慕容俊身上,可見當時前燕高層人士對形勢判斷過于樂觀。尚未解決好內部問題,就急不可待地要向外擴張,這與苻堅、王猛君臣一步一個腳印扎扎實實地搞內部建設形成鮮明對比。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越來越能看出這些舉動是造成前燕由盛及衰的根源。最精明的慕容們也開始犯錯誤了。)
慕容俊的大規(guī)模用兵引起了百姓的恐慌和民心的浮動,但前燕的問題卻不僅出于此。這里我們或可說是慕容家的基因太好了一點,強人層出不窮,以至最后反倒容易壞事。首先是慕容俊對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慕容恪的猜忌。
慕容俊十分喜愛的太子慕容曄先他而死,他只好改立次子慕容。這個慕容顯然是個庸碌之輩,大臣李績就曾經(jīng)當面指出:“太子好游畋而樂絲竹?!蹦饺菘∫部闯鏊牟拍芨颈炔簧献约旱膸讉€弟弟,特別是手握兵權,時任大司馬之職的慕容恪,便想找機會摸清他的底牌。
這時慕容俊已身患重病,他把慕容恪叫到榻側,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對他說:“朕的病痛恐將不治,注定短命,有何遺憾!但如今東晉、前秦二寇未除,太子年幼,國家多難,朕想效仿春秋時的宋宣公,把國家交付給你?!?/p>
慕容恪立感惶恐,忙說:“太子年紀雖小,卻是有為之主,臣是何人,敢違正統(tǒng)?”
慕容俊惱怒地說:“兄弟之間,還用得著拿假話敷衍嗎?”
慕容恪答道:“陛下如果認為臣能夠擔當天下大任,難道臣就不能輔佐少主嗎?”
慕容俊聞聽此言,轉怒為喜:“你能做周公,朕還有什么可憂慮的呢?”(慕容俊這一席話,遠甚當年劉備托孤,慕容俊深知其弟為人,把話挑明便搞得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從此死心塌地地輔佐幼主。)
接下來慕容俊忌恨的目光又轉到第五個弟弟慕容垂身上,這個慕容垂也就是我們在第二部中曾提到的慕容霸。
老燕王慕容皝生前十分寵愛慕容垂,特意為他取名為霸,字道業(yè),言下之意是要將稱霸天下的偉業(yè)都寄托在他身上,慕容皝甚至準備改立他為世子,只是后來大臣們勸諫才作罷,但對他的恩寵仍然超過了慕容俊。慕容俊因此對這個弟弟早就懷恨在心。慕容垂曾從馬上摔下,跌掉了牙齒。當慕容俊繼位后,就把他的名字改為(垂夬),表面上是欽慕春秋時的名士卻(垂夬),實際上是因為厭惡他。不久,又因為與讖文相合,而去掉了“夬”,于是改名為垂。(慕容垂的“忍術”也是絕對一流,竟也隨他把名字改來改去,正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改名字又能算得了什么。)
慕容俊也明白光靠改改名字是沒有實質用處的,正好有個中常侍來向他誣告慕容垂的正妃段氏(這個段氏就是當初遼東段部中段末柸之女)與慕容垂的部下、典書令高弼合伙搞巫蠱活動,這樣的好機會正是慕容俊求之不得的,更何況這一回又得到了皇后可足渾氏的支持。
原來段氏才高性烈,不像別人一樣十分尊崇可足渾氏,可足渾氏早看她不爽,夫婦二人的利益可謂一致。慕容俊當即下令將段氏和高弼收捕入牢,嚴刑拷問,想要她拖慕容垂一同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