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堆砌著橫七豎八的尸體,宛若魚鱗重疊,有的還有微弱的氣息,各種各樣的慘狀不堪入目,刺鼻的血腥氣味薰得腹中翻江倒海,猛然涌起一股酸澀的水流,猛烈地涌上喉嚨;我難受地蹲下來,恰好,陸舒意“哇”的一聲嘔出來……
我們踉蹌著走過去,興兵盡數(shù)倒地身亡,他們?nèi)思?dòng)地?fù)肀г谝黄?,開懷大笑……
陸舒意與我站在夏夜的晚風(fēng)中、看著三個(gè)男子熱情相擁,對(duì)面的兩個(gè)女子亦是喜極而泣,晚風(fēng)揚(yáng)起她們破敗的裙角,紛飛如蝶,飄蕩如幡。
西寧懷宇緩緩走過來,步履沉重,夜色中的黑眸籠罩著些許的倦色,卻是神采奕奕的;他淡淡地看我一眼,朝著我身旁的女子歉疚道:“對(duì)不起,讓你受苦了……”
仿佛有一只手,狠狠地在我胸口推了一把,我?guī)缀跽玖⒉环€(wěn)……卻開心地笑了……
葉思涵大跨步朝我走來,仿佛是我日思夜想的情郎,俊逸的眼中皆是歉疚與疼惜,寵溺地將我擁在懷中:“傻姑娘,看到表哥回來了,不開心么?”
滿江紅(5)
三哥帶著身受重傷的大哥回來,大哥首部、脖頸處、胸前、大腿皆有重傷,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痛,神智時(shí)而模糊時(shí)而清醒,不久,大哥緊緊抓住三哥與我的手,想要說些什么,一口氣提不上來,終于去了。防不勝防的,大嫂拔出簪子,用勁刺入自己的脖頸,追隨而去。
晚風(fēng)吹拂,透衣生涼。仿佛一柄尖銳的匕首穿心而過,邪惡地?cái)噭?dòng)著;仿佛利箭穿腦而過,驚濤駭浪的疼痛攫住了我,我睜不開眼,眼前皆是黑暗,濃重的黑暗……
醒來之時(shí),已是深夜。舉目望去,借著屋外的慘淡月色,終于看出這是端木府的一間偏廳,如今已是一無所有,桌椅散亂、瓷器破碎;所有人躺靠在地上歇息,花媚兒與絳雪也留在端木府,而表哥葉思涵、唐容嘯天和西寧懷宇卻不見蹤影。
陸舒意坐在我身旁,見我醒來,略略放心,溫柔一笑,低低措辭道:“阿漫,你醒了,覺得如何?要不要喝點(diǎn)水?”
一股不詳之感漫上心間,我追問道:“他們呢?到哪里去了?”
陸舒意不敢正視我嚴(yán)肅的目光,低垂著娥眉,眸光閃躲:“他們……總有自己的事,我們就別管了?!?/p>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疼得她抽了一口氣:“他們到底去哪里了?快告訴我!”
陸舒意稍稍猶豫,終于鼓起勇氣:“他們……去……”
忽然,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刻意壓低的催促聲,緊接著,三個(gè)黑影閃身進(jìn)來,中間的一個(gè)卻是被架著進(jìn)來的,步履輕浮而又緩重。
“快,思涵受傷了!”唐容嘯天沉穩(wěn)地叫道,語聲之中滿是濃濃的緊張情緒。
他們將葉思涵放在地上,讓他靠在墻上。葉思涵微閉著眼睛,臉色蒼白無血,眉峰糾結(jié),顯然忍著極大的疼痛。心口再次揪緊,我看見他的左肩口衣裳上鮮血橫流,赫然現(xiàn)出一道深深的傷口。
我不敢相信,為何在我昏迷的那會(huì)兒,表哥就受傷成這樣?我伸出手想要摸摸表哥的臉龐,可是,我的手一直在發(fā)抖,克制不住地發(fā)抖,說出的話也是顫抖得厲害:“表哥……怎么會(huì)這樣……”
唐容嘯天猛擊墻壁,恨恨道:“媽的,隆慶王守衛(wèi)很多,我們好不容易才突圍出來……”
西寧懷宇的臉上漾滿了慚愧:“思涵為了救我,才會(huì)受傷的……都怪我不小心……”
他們?cè)谡f什么?他們?nèi)バ写搪c王?表哥為救西寧懷宇而受傷?呵,是的,如果行刺隆慶王成功,統(tǒng)帥大將突然身亡,興軍十二萬大軍群龍無首,便會(huì)軍心一潰千里,屆時(shí),很有可能提前結(jié)束屠城,提前撤兵。
陸舒意擔(dān)憂地看著葉思涵,臉上洋溢著少有的堅(jiān)定神采,冷靜道:“快給他包扎一下,我去拿些水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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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西寧懷宇從外面帶回來凌璇和凌萱。凌萱裳裙凌亂,身上、臉上都是煤炭與灰土,骯臟不堪,或許,如此才會(huì)安全一些。一看見我,她飛身撲到我的懷中,緊緊地抱住我,身子發(fā)顫,悲慘地哭著:“嫂嫂,皇兄死了,被燒死了,皇奶奶也不知所蹤……我和姐姐差點(diǎn)兒被殺死,差點(diǎn)兒被他們……”
“萱兒!”凌璇嚴(yán)厲地輕喝一聲,水綠色薄紗宮裙上血跡斑斑,裙子下擺已經(jīng)截?cái)?,外罩一件單薄的錦綸披風(fēng),遮蔽著瑩亮的肌膚;她疏離地看著我,蒼白的臉龐隱然藏著傲慢的氣色,“我們很好,總算是熬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