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哪件事?”
“你裝傻么?當(dāng)然是為那天宴會上我把你狩獵的事隨便說出去這件事!”
“所以這幾回的宴會上,你才不怎么說話了么?”
我默了聲,確實,這幾回的宴會上,我?guī)缀踔皇枪怨宰粍?,爹爹說我開始有教養(yǎng)了,只有先生知道,我是怕我自己又無意中說錯了什么做錯了什么,不如沉默來的安全。
見我沒有搖頭,帝峻疼惜地望著我,把我抱地更緊了:“傻城兒,你不該這樣,也不用這樣,我就是喜歡那個成天傻笑口無遮攔的你,懂么?”
“可那個我卻傷害了你,先生說的沒錯,人該多心,而非多言,國策也說,多言者必殃之?!?/p>
“國策?你為什么要讀國策?”
“我還讀兵書呢,是先生要我讀的?!蔽覍χ劬A苏Q劬Γ瑓s見他露出一絲不悅之色。
“別去讀了,這些書不適合你,你不該沾這些東西?!?/p>
“可先生說,這些書可以保護我?!?/p>
“許多人都會保護你,父王會,母妃會,先生也會。”
“那你呢?”我望著他。
他微笑道:“當(dāng)然會,更加會?!?/p>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的耳畔正好傳來了他的心跳聲,很平靜,很溫暖,沒有一絲慌亂的感覺,于是,我確信自己聽清了他的心聲,更相信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一定,一定都是真的。
然后,又是兩年。。。
兩年里,爹爹的笑容越來越少,我也漸漸越來越懂事,我知道,是那些不斷從珠華王都傳來的圣旨在讓爹爹在苦惱著,最后一次的圣旨甚至帶走了我的母妃,她本是當(dāng)今太后的妹妹,太后身體不佯,希望母妃能去陪她,于是,母妃去了,離開的那天早晨,她抱著我哭了很久很久,還把許許多多她親手為做的衣服都拿了出來,從十歲到二十歲竟然都做齊了,那時候的我并不明白她為什么要做這么多,直到王都傳來她病故的消息,我才終于全部都懂了。
還記得那天母妃走的時候與爹爹對望的最后一個眼神,似是流淌著太多的情愫,許多許多我那時根本就看不懂卻讓我不得不難過的情愫。
再然后,一切都變了,徹底地變了。。。
爹爹不再對抗敵軍,卻是將矛頭一轉(zhuǎn),指向了珠華,先生說,爹爹起義了,其實,就是造反了。
爹爹是真真驍勇善戰(zhàn)的,手里還握有全珠華最精銳的軍隊,所以,打進珠華城池根本沒廢多少功夫??墒?,即使是再英勇善戰(zhàn)的他,應(yīng)是也想不到這之后將要發(fā)生的事情吧,因為就連我也沒想到,甚至就連先生乃至軍營里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想到的,帝峻反了,反的人正是他的父王,蒼王爺。
就好象麒王早已預(yù)謀一般,爹爹踏進云中城的一剎那便被數(shù)萬精兵圍困,帝峻就是在那時候反的,他鼓動兵將放棄反抗,任憑爹爹繼續(xù)送死。
我第一次看見戰(zhàn)爭的殘酷,是帝峻舉劍站在堆滿尸身的草坡上,鮮血如小溪般沿著劍身淌下,在他腳邊的血水里滴出一圈又一圈漣漪。
夾雜著腐臭與腥味的風(fēng)從我周身拂過,硝煙黑云隨之淡去,我看見那個在我心中猶如高山般永遠屹立不倒的爹爹,此時卻伏倒在尸堆上,顫抖著向帝峻伸出了手:“放過,城兒。。?!?/p>
“爹爹——!”像是心中有堵墻突然崩塌了,我飛奔到他身邊,抱起他搖著他,一句一句爹爹地喊著他,可這回?zé)o論我如何鬧如何撒嬌,他都不可能再睜開眼喚我一句瘋丫頭了。
“為什么不救他們?!為什么!”我抬頭對上了他的眼睛,卻望見冰冷的長刀高高架在我的頭頂。
“我不能救他,他是反臣。”
如此冷漠的眼神,如此冰冷的聲音,我忽然覺得眼前似是站著一個陌生人,一個可怕的陌生人,紫裳一事,我為他整整瞞了兩年,原以為他也會守住他的承諾,保護我,不傷害我,更以為我那晚確實聽見了他的心聲,那種令人安逸的心跳聲,就是他會守住承諾的證明,可是我錯了,那種心聲根本不是先生所說的心聲,從來從來都不是。
終于,怨恨與不甘同時在我的胸口轟炸而開。
我抓起他的長劍用力刺向自己,他一驚,連忙抽回了劍,可我的手還是被他的劍劃傷,流了許多許多的血。他命人叫來了軍醫(yī),又命人把我關(guān)回我原來的帳篷小心看著,便再沒看我任何一眼地離開了。
我回眸,看著地上已經(jīng)冷卻了的尸體,向軍醫(yī)要來了剪刀小心剪下了爹爹的頭發(fā),然后也毫無留戀地走了。
其實,從來我都是鷹,同我的鷹兒一樣,只要我想走,即使是你,帝峻也留不了我。那天,成千上萬的鷹襲擊了軍營,整個軍營軍心大亂,連還擊的機會都沒有,只是,這樣的襲擊并沒維持多久,很快,鷹便撤退了,軍營里無一人員傷亡,惟獨我,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