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這三個字,羅中夏心臟驟然一陣狂跳,也說不清是因為自己的心情還是青蓮筆。上空的陰云似乎濃郁了幾分。周圍一時間陷入一種奇妙的寂靜,所有的人都感受到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氣息絲絲縷縷地從墳內(nèi)滲出,于是不約而同地把視線投向羅中夏。羅中夏咽了咽唾沫,向前伸出手。
“不可擅動,要慎重?!比塾鹛嵝训?,他的臉上也開始露出遮掩不住的激動。
羅中夏惶然把手縮回去,面帶敬畏。這時顏政卻大大咧咧走過去,隨手在墳上抓了一把黑土,覺得這土松軟滑膩,仿佛裹了一層油脂,和周圍的黃土迥異。熔羽忍不住怒道:“住手!別亂動?!?/p>
顏政聳聳肩,把土擱了回去,然后發(fā)現(xiàn)手上漆黑一片,如同在墨缸里涮過一遍。
熔羽瞪了他一眼,蹲下身子去看那塊斷碑。他仔細(xì)用手撫去碑上塵土,發(fā)現(xiàn)面上除了退筆冢三個字以外,落款處還有四個小字:“僧智永立?!?/p>
毫無疑問,這個就是智永禪師的退筆冢,冢內(nèi)數(shù)百禿筆,皆是禪師用禿練廢的毛筆。智永禪師原名王法極,系王羲之的七世孫。他住在云門寺內(nèi),以羲之、獻(xiàn)之為楷,勤練不輟。每用廢一支毛筆,即投入一個墻邊大甕之中。積三十年之辛苦,足足裝滿了五個大甕,于是智永便將這幾個甕埋于云門塔林之中,立墳號“退筆?!保诮褚延馇?。
熔羽又抓了把墳土,攥在手里用力一擠,竟微微有黑汁滴下??磥硎勤V袕U筆吐納殘墨,最后竟將墳土染成墨黑,足見智永禪師用功之純。
禪師已老,墳?zāi)q在,兩個時代的人便隔著千年通過這些墨土發(fā)生了奇妙的聯(lián)系。
但接下來該如何?
沒有人知道。
這場景就像是一只貓拿到了一罐沙丁魚,卻無法入口一樣?,F(xiàn)在退筆冢就在眼前,究竟如何退筆卻無從知曉。
“小榕那首詩怎么說的來著?”顏政搓搓手,轉(zhuǎn)頭問羅中夏。羅中夏從懷里取出那張素箋,上面小榕娟秀的字跡仍在:
不如鏟卻退筆冢,
酒花春滿荼青。
手辭萬眾灑然去,
青蓮擁蛻秋蟬輕。
“不會要把人家的墳給鏟了吧?挖墳掘墓在清朝可都算是大罪……”顏政嘟囔著,同時挽了挽袖子,四處找趁手的工具。熔羽對這個猜想嗤之以鼻,卻也想不到什么好辦法,對著那詩凝神沉思。沒人注意到,塔林石基下的數(shù)個地宮蓄積的水面忽然泛起了幾絲波動。
就在這時候,仍舊留在塔林前的然然發(fā)出一聲尖叫。
這時候眾人才意識到,他們把雙目失明的然然一個人留在塔林外了。顏政和二柱子二話不說,轉(zhuǎn)身朝外面跑去,熔羽本來也要沖過去,可他看了一眼羅中夏,又看了一眼已經(jīng)跑開的顏政,終于還是沒有動。
顏政沖到塔林,不由一愣,原來站在然然旁邊的竟是空虛,而且距離她一米開外,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袖在袍中。空虛一見顏政和二柱子出現(xiàn),連忙賠出笑臉:“我是怕各位施主迷路,所以特意來看看,想不到嚇到了這位小姐。”
他見兩個人面色有些緩和,又說道:“其實這里廢棄已久,沒什么意思。附近尚有獻(xiàn)之筆倉、陸游草堂等懷古名勝,不如小僧帶你們?nèi)ツ抢锟纯础!?/p>
“對不起,我們沒興趣。”二柱子走過去把然然拽過來,發(fā)現(xiàn)她全身都在顫抖,奇道:“然然你怎么了?”然然捂著耳朵,聲音急促:“我,我聽到了,有危險,危險……危險在靠近?!?/p>